冯坚会意,不再提安南侯夫人,“臣这就去催。”
出得大殿,冯坚朝安南侯夫人歉意道:“陛下忙了一上午还没用膳,且要等呢,夫人您不如先回去?”
回去?这不就是陛下不肯见吗!韩氏心里更慌了,陛下也不知怎么就知道桂树被砍了,不过是一棵桂树,晾了她们一上午不算,竟连赔罪也不理睬,这到底是何意?
韩氏拦下冯坚,故意提高声音道:“既是来认罪的,自不能回去的,都是我一时糊涂,当年我心疼榆儿思念亡母,容她偷偷栽下桂树,昨日被您瞧见了,我只怕陛下怪罪,这才狠心做主砍了,哪知陛下如此仁爱体恤,竟不怪罪,我又是感恩又是悔恨,便跟侯爷商量着再给榆儿院子里栽一棵,这才叫人连夜出城寻了一株,今日带进宫的这枝就是从新桂树上摘的,我跟紫芫本就打算当面与陛下坦白认罪,既然陛下国事繁忙,那我们等一等是应该的。”
既然跪得甘之如饴,冯坚就爱莫能助了,他微微颔首,“侯夫人,咱家先去侍奉陛下用膳了。”
韩氏怎么会跪得甘之如饴,她是心里尚且乐观,觉得陛下不会不给安南侯府面子,用过膳应该就会见她们了。
却不想这一跪就跪到了近傍晚,母女俩四条腿废了一对,回府都是被抬回去的。
“怎么竟抬着回来了?”叶镇泽见母女俩横着进门,眼珠子险些蹦出来,“可是紫芫又惹了祸,被陛下罚了?”
“我是那么没分寸的人吗爹?还不都是母亲犯傻非要跪着!”叶紫芫自进了家门就开始嚎,“不就是一枝破桂花吗,陛下真是小题大做,晾了我们半天,罚我们跪了半天,疼死我了!疼死我了!快想想法子啊爹,我膝盖都要肿了,不会瘸了吧?”
“少口没遮拦的!”韩氏呵斥得气若游丝,她昨夜跪了一宿,今日跪了大半天,养尊处优的身子骨已撑到极限。
她缓声朝侯爷解释:“侯爷,陛下早知道桂树被砍了,晾了我们一天,到傍晚了才叫冯中贵传话打发我们回家,您说陛下这是何意?”
叶镇泽感到棘手,紫芫说得也没错,一棵桂树罢了,陛下不至于如此下安南侯府的脸,莫不是借此事敲打他?
“午时冯坚亲自过来给白榆送了吃食,陛下如此,恐怕是敲打呢。”
“什么!又给那死瘸子送吃的?”叶紫芫简直要怀疑陛下瞎了眼,怎么会对那么个灾货另眼相待?
韩氏则心里一沉,甚至感到心慌,陛下公然为那丫头出头,敲打她这个继母,她在侯府乃至雍城的处境将会尴尬,紫芫也会受到影响,进宫怕是难了。
她该怎么做呢?韩氏绞尽脑汁地思考着,是从此厚待叶白榆,把她捧得高高的,还是干脆除掉隐患?
此时除掉明显不明智,可如果陛下有心抬举让她进了宫,那后患将会是无穷的。
她恐怕得冒了这个险,唯有如此才能永绝后患。只是,不能让她一时一刻就死了,起码要熬过选秀去。
“侯爷,还是让榆儿搬去她原先的院子吧,当初她执意要去偏院,说不想在原来的院子里睹物思母,我虽不忍心却也不忍让她伤心,这才顺了她的意,可如今叫陛下误会了去,损了我们安南侯府的面子,我是万死难辞其咎。”
叶镇泽虽埋怨韩氏,却也说不出她什么错来,毕竟继母夹在中间难做人。要怪就怪白榆那孩子随了她娘,从来任性只顾自己不顾大局。
“如今也没有旁的法子,就由你安排吧,但愿别耽误了紫芫进宫。”
南陵都城宁城,钟山。
一日秋雨,山中湿气缭绕成雾,密遮山下桂林。桂下有人铺席而坐,一袭白衣,满地香痕。
一只气力将竭的信鸽落在案角,谢容与抬手摸了摸挂着湿气的鸽羽,拆了信展阅。
上书:偏院桂断,帝甚上心。
谢容与手指一颤,腕骨上的沉香木珠也随之一震,他抬起另一只手,迟疑地扣握木珠,捏住了其中一颗隐约有字痕的。
珠子光润圆滑,上面的“容音”二字早已没有了最初雕磨的痕迹。他忽然一阵心慌,看着满地的残桂,心生不安。
这次,是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