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族女子的女红是规矩内的“必需”,是技艺的展示,而非纯粹的“想做”。
明日子顿了顿,嘴角似乎弯起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
“嗯。想让明挂在房里。夜里……守护他。”
她的回答简单而直接,指向最朴实的母爱和最纯粹的愿望。
百合子沉默了。
守护……她想守护什么?
曾经模糊地以为该是丈夫的荣誉、家族的体面。
但那似乎从未真正“属于”她,更像沉重的枷锁。
她的目光落回精致的食盒上。
也许,守护住此刻指尖沾上的这一点点微弱的、名为“自我意愿”的光亮,就是她能做的一切。
短暂的沉默后,百合子鼓起勇气再次开口,目光微微垂落:
“……上次……你说的话。我尝试了……尝试‘去看’。”
“那些花儿、棋谱……还有糕点。”
她的声音低下去,带着一丝难言的委屈和挫败感。
“可我……我还是……觉得冷。”(这个词冲口而出,她猛地咬住了下唇,为自己的脆弱感到羞耻。)
“尤其是在夜里……很空旷……”(“像最冰冷的宫殿”这几个字被她咽了下去)
“我能……能做些什么……真正……暖一点的事吗?”她用一种迷茫的、近乎求救的目光看向明日子。
明日子放下手中的布料,认真地看了她几秒。那双蓝眼睛清澈得像雨后初晴的天空。
“你觉得冷……”她重复了一遍百合子的感受,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确认。
“那就……让自己暖和起来。”这不是建议,更像一个清醒的指令。
百合子怔住。
明日子的目光落在了百合子紧攥着放在膝上、指节微微发白的手上。
“你……”她的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引导力,“……可以碰触。”
“碰……触?”
“嗯。”明日子朝她伸出手,掌心向上,放在两人之间的小几上,动作自然得像邀请一起观察一片树叶的脉络。
“试试看……碰触你身边的东西。”她的目光引导着百合子,掠过柔软厚实的坐垫边缘、装着茶点的冰凉瓷碟表面、甚至是她自己穿着华贵织物但此刻微微发抖的手背。
百合子的指尖颤了一下。触觉?她在明日子这里总是能接触到截然不同的视角。
明日子缓缓收回手,她的指尖轻轻抚过她放在膝旁、散落的其中一绺自己的长发。那乌黑、顺滑如匹练的发丝在她指间流过。
“或者……”她的声音低缓,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力,目光迎上百合子迷茫的双眼,“……碰触你自己。”
“像抚摸一朵你需要认真对待的花。”她的指尖停留在自己的一缕发尾,轻轻地捻了捻。
碰触你自己。
这五个字像一道全新的指令,带着某种原始的生命力,直接撞入百合子死寂的心湖。
像抚摸一朵花一样……抚摸自己?
百合子的脑海中,第一次不受控制地跳出那无数次出现在幻痛和扭曲想象里的画面——她自己的手腕,被无形力量捏出指痕瘀青;她的脚踝,被利齿咬出印记……但此刻,明日子的“指令”剥离了那些暴虐的、被他人掌控的烙印,指向一个全然不同的方向:一种温和的、自我觉知的、甚至带着珍视意味的触碰。
一股强烈的酸涩感猛地冲上百合子的鼻腔。她慌忙低下头,掩饰眼眶的温热。
她从未……像“珍视一朵花”一样珍视过自己的身体。它只是必须保持洁白无瑕、符合贵族规范的容器。
“我……”她的声音带着颤抖的哽咽,“我……可以学吗?”她抬起头,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感到惊异的、褪去了所有伪装的茫然和恳求。
不是为取悦任何人,仅仅是想抓住那点“暖和”的可能。
明日子静静地看着她,脸上没有嘲笑,没有怜悯,只有一种沉静的、接纳探索的温和。
“可以。”她回答得很轻,目光扫过那尚未完成的巨大绣样,“就像学习……绣一朵属于自己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