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断续,多人齐诵,却节奏错乱,仿佛来自不同时间线的回响。
“是《诗经?关雎》。”女学者脸色发白,“但这版本……多了几句结尾:‘言不可述,心亦难囚;若有来世,愿舌生莲华。’这不是原文!”
昭穗闭眼,玉符骤然亮起青光。他缓缓跪下,双手按地。
刹那间,意识坠入深渊。
眼前浮现无数牢房,狭窄幽暗,墙壁涂满黑色黏液般的物质??那是凝固的语言,被强行吞噬后残留的痕迹。每个房间里都有人坐着,双眼空洞,嘴唇缝着银线。但他们仍在“说”,以脑波振动空气,形成微弱共鸣。
画面切换。
一名女子披发赤足,被绑在铜椅上,头顶悬一面镜子。镜中映出的不是她本人,而是一个满脸疤痕的老者,正冷冷宣布:“你的话语已被收归国有,从此,你只能复述官方允许的内容。”
她张嘴,无声呐喊。
一道红光从喉间溢出,落入下方坩埚,化作黑色结晶。
“这是‘取言炼罪’仪式。”默老师的声音突兀响起,竟通过共感链接传入昭穗意识,“他们把人的语言当作资源开采,提炼成控制他人的毒素。”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昭穗颤抖。
“因为最可怕的统治,不是不准你说,而是让你觉得无话可说。”
突然,一股强大吸力将他拉向深处。
他看见一座地下祭坛,中央立着一根巨大的舌形石柱,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名字??全是历史上因言获罪者,有些甚至追溯到千年前。石柱底部,有一具女性尸骸盘膝而坐,怀抱一本焦黑典籍。
她抬起头。
“昭穗。”
声音温柔,却不属于现世。
“你是芜?”他哽咽。
“我是她的一部分。”尸骸微笑,“我是那些没能说完的话,是每一个被打断的句子,是每一句刚出口就被扼住喉咙的呐喊。我存在于所有不愿沉默的灵魂之间。”
“我能做什么?”
“带走这本书。”她递出典籍,“它叫《未言录》,记录了三百次被抹除的真相。但它不能由活人直接触碰,否则心智崩解。唯有共感者,以血为墨,以痛为契,才能誊抄一页,便释放一段历史。”
昭穗伸出手。
指尖触及书页瞬间,剧痛贯穿全身。
他惨叫出声,口鼻溢血,整个人抽搐倒地。
“昭穗!”众人冲进来将他扶起。
他嘴角流血,却咧嘴笑了。“我……抄下了第一段。”
当晚,他在昏睡中书写,笔尖滴血,纸上浮现古老文字:
>“永昌三年冬,太学生百余人联名上书,请废‘缄口律’。朝廷允诺接见,却于宫门前设伏。刀斧手自暗道涌出,尽数屠戮。尸体投入护城河,河水三日皆赤。幸存者一人,藏身尸堆之下,目睹全程。其后装疯十二年,终得逃出生天。然其子嗣三代皆哑,非病,乃诅咒也。”
这段文字自动浮现在特制羊皮卷上,随即泛起微光,录入“未言史库”系统。
闻接到讯息时,正独自在回音谷主殿擦拭铜镜。他凝视着那一行血书般的内容,久久不动。
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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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京城再传诏令。
皇帝下令彻查“言归坊”旧案,并派遣钦差大臣协同回音谷联合组建“历史清源司”。首批公开的档案中,赫然包括一份密旨影印件:
>“着令言枢院施行‘静默工程’:凡持异论者,不必明诛,但使其自疑其声,渐成喑哑。此法胜于杀戮,盖杀人止一人,而灭言可绝万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