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铃声竟与殿顶悬挂的铜钟共鸣,发出宏大的回响。光藤自地缝钻出,缠绕柱子,绽放花朵;野葵种子从她衣袋洒落,瞬间生根开花,金黄光芒照亮每一寸阴暗角落。
祭司呆立当场,面具滑落??竟是个年轻男子,脸上布满疤痕,眼神空洞。
“你也被人缝过嘴吗?”阿芜问他。
他浑身一颤,终于崩溃跪倒,嚎啕大哭:“我妹妹……她说想爸爸,他们就说她疯了,把她关进井里七天……我去找人救她,回来时她已经死了……他们还逼我发誓永远不说……”
阿芜走过去,轻轻抱住他。
“现在可以说了。”她说,“我会听。”
那一夜,小镇的钟声第一次为人而鸣。
次日清晨,信徒们自发拆毁高台,焚烧经书,将死者安葬。他们在废墟上搭起简易棚屋,门口挂起新牌:“今天,我想说一句真话。”
阿芜没有久留。
她们继续前行,一路南归。
途中,她们收到东岭书院传来的密信:皇后已能下床行走,每日必问“林昭在哪”;西域地图出现新的标记,指向昆仑深处一座从未记载的山谷;而守默堂的古井,近日每到子时便会浮现一行新字:
>“镜碎之处,即是入口。”
阿芜读完信,久久不语。
她知道,那面镜子虽碎,但它的意志仍在寻找载体。它渴望重生,不是作为神,而是作为秩序??一种以“绝对正确”之名抹杀差异、压制声音的新体系。而这一次,它可能藏身于最理性、最庄严的制度之中。
“我们得去昆仑。”她说。
老陈皱眉:“可那里终年风雪,连飞鸟难渡。”
“正因为难渡,才最容易被遗忘。”阿芜道,“而被遗忘的地方,往往是伤口最深之处。”
穗儿默默点头,从包袱里取出一幅早已画好的地图??正是她一路所记,沿途村落、静语屋遗址、光藤生长轨迹、人心悲喜交汇点,尽数标注其上。在昆仑方位,她画了一只闭着的眼睛,眼睑下渗出血丝。
七日后,她们踏上西行之路。
穿越戈壁时,遭遇沙暴。狂风卷起黄尘,天地混沌。三人被困于一处古老石窟中。洞壁刻满远古壁画:人类跪拜一面巨镜,镜中倒影却是背对众生的统治者;另一幅则描绘一群人手拉手围成圆圈,彼此倾听,头顶升起一道虹桥。
阿芜抚摸壁画,忽然察觉异样??某些线条并非天然风化,而是被人刻意刮去。她凑近细看,在一层尘土之下,发现几行小字:
>“昔有九容器,承万民之声。”
>“第九者名阿芜,非终点,乃转折。”
>“若镜复现,唯真心破之。”
>“切记:你说出‘我不够好’之时,便是光降临之刻。”
她怔住。
这是谁留下的?
正思索间,穗儿突然指着洞顶。那里有一道裂缝,月光斜射而入,恰好照在一尊残破石像上??那雕像无面,双手交叠置于胸前,姿态竟与林昭如出一辙。
阿芜缓缓走近,伸手触碰石像胸口。
刹那间,一股暖流涌入体内。她眼前闪现片段画面:林昭在雪山之巅盘坐,周围环绕九面碎镜,每一片都映出不同人的面孔;他低声吟诵,声音穿透时空:“我不是神,我只是第一个学会道歉的先知。”
画面消散,她手中多了一枚冰晶,形如钥匙,内部封存着一片蝶翼般的光。
“他在等我们。”她轻声道。
十日后,她们抵达昆仑山谷。
此处不见白雪,反而草木葱茏,溪流潺潺,宛如秘境。山谷中央矗立着一座水晶塔,通体透明,由无数碎镜拼接而成,塔顶悬浮着一团旋转的灰雾??正是那濒死集体意识的最后一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