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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2行百里者半九十（第3页）

每年清明，这里举行“无声祭典”：参与者领取一枚特制耳塞，戴上后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与心跳。他们在碑前静坐，书写想说却不必说出口的话，然后将纸条投入焚化炉，化为灰烬随风而去。

小女孩如今已是大学生，主修语言人类学。她常回来做志愿者，带着外国留学生参观园区，讲述“归音”系列遗址的故事。

一天傍晚，她拉着林婉来到湖边新建的“回声亭”。这是一个半球形玻璃建筑，内部没有任何电子设备，全靠声学设计实现自然混响。

“林阿姨，你想对过去的自己说什么？”

林婉走进亭中，深吸一口气，轻声道：

“谢谢你没有放弃倾听。我知道那时候很累，很痛，常常怀疑这一切有没有意义。但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有意义。因为你听见的每一个人，后来也都学会了去听别人。”

话音落下，亭子四周的水面泛起涟漪，仿佛有看不见的手在轻轻拍打节奏。远处，一只夜鹭振翅飞起，鸣叫划破暮色。

女孩也走进亭中，笑着说：“那我来说一句吧。”

她清了清嗓子，声音清亮：

“爷爷，您当年烧掉的那本诗集，我已经找到了残页。里面的诗，我都背下来了。您要是还在，一定会高兴的。”

风停了片刻，又起。

林婉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并未变得完美。仍有谎言，仍有遗忘，仍有无法言说的苦楚。但她也看到，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小心翼翼地开口，也越来越多人愿意停下脚步，认真听完一句话。

某夜，她独自回到最初的那个桃林碑前。月光洒落，花瓣静静飘舞。她从衣袋里取出一片早已干枯的桃花，放在铁丝网上。

旁边的新纸条写着：

>“周临川，今天有个老人问我，如果所有人都能被听见，世界会不会太吵？我说，不会。因为真正的倾听，是从嘈杂中辨认出那一声最微弱的呼唤。”

她抬头望天，星星依旧明亮。

忽然，耳边传来一声极轻的回应，不知来自风，还是来自遥远的虚空：

>“那么，你听见我了吗？”

她笑了，点点头，像六十年前那个雨夜初遇时一样，轻声答：

“听见了。我一直都在听。”

夜更深了。

桃树不动，风亦止息。

唯有大地之下，那株由金属与神经纤维编织的“语言树”，仍在缓缓生长。

它的根须穿过岩层，触达地核边缘；

它的叶片随季节更迭，记录着人类每一次欲言又止的瞬间。

而在宇宙深处，那束携带着笑声、摇篮曲与低语的声波脉冲，正穿越星际尘埃，坚定前行。

两千年后，当它抵达那颗蔚蓝星球，或许会有新的生命仰望星空，竖起耳朵，

听懂那一句跨越时空的问候：

>“我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