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纨回返屋中,一面儿想着明后日去一趟俭哥儿家中,一面儿想着,也不知俭哥儿这会子到了哪儿。
……
平儿自李纨处出来,又从库房取了两块硕大的冰块,送往东大院左近的迎春院儿。
京师六月骄阳似火,迎春的小院儿毗邻小花园,门前又绿树成荫,倒是难得的清幽。
遥遥瞥见平儿,大丫鬟司棋便迎了上来。
笑着道:“那阵风将平儿姐姐吹来了?”
“凉风,我呀,这一遭是给你们姑娘送冰块来了。”
司棋闻言顿时喜道:“我们姑娘正苦夏呢,这冰块送的真真儿及时。不但我们姑娘,平儿姐姐瞧——”司棋指了指额头上的红痘,道:“这天儿热得,连我都上了火。”
平儿瞥了其一眼,揶揄道:“你啊,怕是心火。”
“啊?”司棋吓了一跳,她正哀怨俭四爷一去小半年,她久旷之身单只是用那角先生难解相思呢,不料竟被平儿点了出来!
平儿便道:“听说前儿你又跟王嬷嬷吵嘴了?”
司棋暗暗松了口气,忙蹙眉道:“那老虔婆仗着奶过姑娘,占起姑娘便宜来没完。前儿那冰镇的莲子羹本是留着姑娘用的,王嬷嬷来了也不过问一声,抄起来就吃。真真儿是好大的脸子,她眼中哪里还有主子?”
平儿便道:“我可是听说王嬷嬷跑去大太太跟前抹了眼泪,你近来留意一些。”
司棋浑不在意道:“那又如何?说破天也大不过一个理字。大太太若觉得我不该护着姑娘,撵我出府就是了。”
平儿气恼道:“好端端的,怎么扯到撵你了?快莫说了,越说越不靠谱。”
说话间进得内中,二姑娘迎春正娴静端坐了,打着络子。见了平儿,紧忙迎将上来。
略略说过几句,平儿命人将那两方硕大的冰块抬进来,迎春眨眨眼,便道:“这……这回的冰块怎地这般大?”
平儿便笑道:“这可不是府里采买的,是我们奶奶自俭四爷府上回来,傅姨娘说家中多存了冰块,这才送了一车过来。”
迎春神思恍惚,她与李惟俭的姻缘拖延了,虽俭兄弟信誓旦旦的,可她心中难免惴惴多想。
此时便听平儿打趣道:“旁的姑娘那里,只怕要小上一些。可二姑娘这里,总该得两块大的……左右都是自家的物件儿。”
迎春顿时面腾红云,结巴道:“平……平儿姐姐!”
平儿便道:“俭四爷这会子怕是在路上了,说不得三五日的就回了京师。咯咯……罢了,我还得往三姑娘、四姑娘处送冰块,二姑娘歇着吧,我走了。”
平儿走了,迎春闲坐了,拿起络子来却怔怔出神。想起俭兄弟素日种种,不知怎地就想起了那羞人处……她心下纳罕,往常被他轻薄,心下羞怯不说,过后总是有些别扭,生怕传扬出去。
这小半年不曾见,夜里梦了七、八回,每一回都是在轻薄自己。而今想来,竟隐隐想念那轻薄。
喟然一叹,迎春收摄心思,略略打了几下络子,忽而便见一旁的大丫鬟司棋也怔怔出神。那面上的神情,依稀就像是照镜子一般。非但如此,司棋还咬了手指,面腾红晕,引得迎春顿时身下凉意袭来,不禁并拢了双腿。
“你——”
司棋回神,纳罕道:“姑娘有事儿?”
二姑娘心下气恼,又不知如何开口,便道:“我有些热,你去将那冰块采一些进来。”
司棋应下,挪动莲步而去。迎春嘟了嘴,心下竟有些吃味,想着下回可不叫司棋来援手了……瞎!自己怎地这般不要脸子了?
迎春埋头被褥里,就差抱着被子来回打滚了。
……
平儿给探春、惜春送过冰块,便转向梨香院。
平儿自是个周到妥帖的,只因薛姨妈今儿与薛蟠一道去了王家,至今还不曾回返,家中只余下宝姑娘,因是这才最后送来冰块。
出得东角门上了夹道,抬眼便是俭四爷曾借住的东北上小院儿,如今却拨与了薛蟠居住。虽不曾明说,平儿却知这是薛姨妈怕薛蟠在外间惹是生非,与王夫人商议过,说动了老太太,这才将薛蟠打发到了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