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秋曾在笔记中提过,妹妹五岁那年失足跌入井中,等捞上来时已无呼吸。那口井后来被填平,成了他一生无法愈合的裂缝。但他从未公开这段录音,甚至否认存在任何记录。
“他录下了那一刻。”陆鸣喃喃,“为什么?”
林小满盯着晶片:“也许……这不是为了纪念。”
“是为了赎罪。”
两人对视一眼,寒意顺着脊背爬升。
如果陈砚秋早在童年就掌握了“声音封存”技术,那他后来所做的一切??创建共听协议、设计净语系统、甚至自我放逐至马里亚纳??是否都源于一场跨越半生的忏悔?而他最后留下的警告,或许不只是针对伪聆者,更是对自己创造之物的恐惧:当声音能承载记忆,当记忆能重塑情感,人性的边界在哪里?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少年气喘吁吁地冲进来,是村长的儿子阿岩。“陆爷爷!林奶奶!出事了!村东头的老祠堂……有人在里面‘见鬼’了!”
陆鸣缓缓起身,披上那件穿了四十年的灰布外套。林小满扶着他,拿起竹笛??那是陆鸣亲手削制的复制品,虽不能发声,却是他与世界沟通的最后一道媒介。
祠堂外已围了不少人。火把照亮门楣上斑驳的“忠孝传家”四字。推开门,一股潮湿的霉味混着檀香扑面而来。正中央的供桌上,一台老旧的蓝牙音箱正在播放一段录音:
“阿妈,是我啊。我在那边很好,你不用哭了……今天我看到你烧的纸衣,料子厚,暖和,谢谢你……”
声音温柔,带着轻微鼻音,正是三年前溺亡的村妇春桃。
她的婆婆跪在地上,泪流满面,手里攥着一把刚烧完的纸灰。
“她回来了……她真的记得我给她烧的衣服……”老人喃喃。
陆鸣走到音箱前,伸手摸了摸外壳。温度正常,电量充足,型号是市面上最常见的民用款。他打开后盖,取出内存卡,递给林小满。
“查一下来源。”
半小时后,结果出来了:这张卡三天前才被格式化,内容是通过匿名节点上传的,IP跳转了十七个国家,最终溯源至一个已注销的账号??用户名为“EchoKeeper”。
正是当年数字灵堂的核心管理者。
“又是他们。”林小满咬牙。
陆鸣却摇头:“不对。这次的声音……太真了。”
他让阿岩找来一台频谱分析仪??那是某次国际考察队遗留的设备。当春桃的声音再次播放时,屏幕上跳出波形图:情感曲线自然起伏,微颤音与生前医疗录音吻合度达99。6%,最关键的是,背景噪音中有一段极细微的蛙鸣??正是春桃家门前池塘特有的金线蛙叫声,这种蛙只在每年清明前后鸣叫三夜。
“他们不可能知道这些。”林小满低声说,“除非……真的有人在那边录下了她的声音。”
陆鸣沉默良久,忽然问:“春桃是怎么走的?”
“半夜突发心梗。”阿岩答,“送到镇医院时已经不行了。她最后……握着她娘的手,笑了。”
陆鸣闭上眼。
他知道,伪聆者这次玩了个更狠的局:他们不再伪造死者,而是利用“共听”本身积累的真实数据,拼凑出一个“完美亡魂”。他们找到了春桃生前所有语音记录??家庭录像、微信语音、超市付款时的“谢谢”,甚至她哼歌时的片段??用AI重建她的语言模型,再结合环境音、情感数据库和群体心理预期,制造出这场“归来”。
可怕的是,它如此真实,以至于没人愿意怀疑。
“这不是欺骗。”陆鸣睁开眼,“这是共情劫持。他们用我们的爱,绑架我们的理智。”
林小满忽然想到什么:“如果这样下去……所有逝者都能‘回来’,那活着的人怎么办?我们会不会停止向前看?会不会把整个世界变成一座巨大的陵墓?”
陆鸣没回答。他走向供桌,拿起那支竹笛,贴在唇边。
没有声音。
但他吹得很认真,一口气,七秒,正是听花释放的基准频率。
刹那间,祠堂外传来一阵异动。
风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