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梦见了。
我叫时汩,“汩余若将不及兮,恐年岁之不吾与”的“汩”。
其实没那么文雅。
说是本来应该叫时泪的,因为母亲怀我的时候难受得哭瞎了眼。
登记姓名的时候工作人员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少写了一横。
反正我挺喜欢她这个“无心之失”的。
我妈说生我的时候两个人身体都弱,我和她在村西的赤脚医生那儿挂吊水欠下的钱到现在都没还完。
这话不知真假,反正她嘴里的话,真真假假的,老天奶才能知道。
我只记得几岁的时候屋东头还码着一箩筐一箩筐的吊水瓶,还有冬天的时候用吊水瓶灌热水暖身体很有用。
我妈跟我爹,为了生一个耀祖,年轻的时候天南海北地带着我跑,或者说是逃跑。
到一个地方稳定不到一年就会搬走。
我是在二年级的时候在上学的路上,被车撞到了一条腿之后,才被送回家当了留守儿童的。
和许多人一样,这没什么,不过我总是想起许多件事:
母亲和父亲没有在奶奶爷爷那儿给我留生活费,我全仰仗着奶奶和爷爷的脸色活。
她高兴了,我晚饭能多两块红芋头;爷爷赌牌输钱了,她就板起张脸,我晚饭就喝红芋水。
家里有电视,但都是在晚上播放些曲艺。
电视里热播的黑猫警长、神厨小福贵等,我是在邻居家看的,没完整看过一集过。
至于零嘴,更是没有。
我身量不算高,三年级从外地转学回来的时候,走路上被同一个小学的女生拦下来,说那路是她家出钱修的,不让我走。
上学快迟到了,我对她说:“你让我过去吧。”
她仍是不让。
三九天,我看了看冬天结冰的河,她也看了看结冰的河。
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从河沿慢慢滑下去,在河面上站稳,手脚并用地爬过去。
女孩在岸上拍着手笑,说我好像狗熊。
还说我爸好像狗熊,赌博欠她爸的债不还。
我当作没听见,脚下的冰欲碎不碎。
等我爬过属于女孩她家的那一块路段的时候,手脚发酸,身上全是汗。
女孩堵在河沿边,我往哪儿爬,她就往哪儿堵。
堵到我没力气了,身体一卸往下倒,脊背砸开了三九冬的冰冻,头和脚伸在洞外头,没全落下去,
女孩拍拍手背起书包上学去了。
我挣扎动弹,像一个蠕动的虫子,一抬手,凉到发热的河水就像我被刺破的脓水般淌了出来。
蠕动的虫子也是生命,它继续振作,我侥幸爬了出来,像蝴蝶破茧那样。
到了学校,进校的大门已经锁上了。
我不敢喊人来给我打开,也不敢就这样回家,走到田地里的桥墩下,估摸等到放学的时候,才散散地走在三三两两的人群后头回家。
回到家后,似乎是老眼昏花的奶奶爷爷没看见我湿着的衣服,我也没心没肺地吃了一碗半干菜面条。(好吃,我到现在都想着)
又一年暑假开学的时候,第一节课老师让拔校园里的草。
我蹲下身体,自有记忆起,我就与各种杂草为敌,奶奶带着我,征战南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