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远处山坳里最后一缕光没入树影,心里那股“日子正往前拱”的劲忽然涌上来,喉头一动,竟哼起了调子。
听到萧然吹口哨,李丽质愣了一下。
其他人窃窃私语的人也没有再说话,看向萧然。
天已暮,月如初,千里江川任我飞渡……”
调子苍劲又透亮,不像村夫唱的俚曲,也不是长安坊里的软词,倒像山涧流水撞在青石上,带着股劈开混沌的脆劲。
节奏起起落落,时而沉缓如太极起势,时而顿挫如挥拳破风,所有人精神一震。
马车里面的三个小丫头和李渊掀开帷幔,探出脑袋。
被萧然的声音吸引住了。
小公主圆眼睛瞪得溜圆,小脑袋跟着调子一点一点,像被线牵着的木偶。
“历经千辛万苦,只为换你芳心如故”
唱到这句,萧然看了看旁边的李丽质。
李丽质俏脸一红,有点不好意思。
她自小听惯了宫廷雅乐、乐府清歌,却从未听过这样的曲子。
没有繁复的辞藻,没有缠绵的情致,只一句“热血尽,化尘与土”,竟让她想起萧然在煤场盯着裂缝时的眼神,想起他教村民烧热水时的执拗,想起玻璃炉边那抹被火光映红的侧脸。
李世民放慢了速度,手指无意识地敲着马鞍,眼神里带着点探究。
这调子野得很,却野得坦荡,像极了萧然这人,不按常理出牌,偏又透着股让人信得过的实在。
孙思邈捋了捋胡须,一脸享受,很喜欢歌词,喃喃自语,‘邀月同宿青山深处。’
程处默秦怀道也是两眼放光。
萧然成了所有人的关注的点。
或许是太投入,没有注意其他人的反应。
还在哼着“梦醒处,来时路”,脚步轻快得很。
暮色本是沉的。
夕阳把最后一缕光浸进远处的林梢,归程的路正一点点被墨色漫染,连风都带着点倦意,卷着煤尘懒洋洋地飘。
可萧然的调子一出来,像往这摊将凝的暮色里投了颗火星,“轰”地一下,竟燃出片滚烫的亮。
那调子不依着黄昏的缓,偏要带着股闯劲——“天已暮,月如初”唱出来,听着不是要歇脚,倒像刚束好行囊要启程。
“千里江川任我飞渡”一出口,连路边的枯草都像直了直腰,仿佛真能跟着歌声跨过山、越过水。
队伍里的气息变了。
先前从煤场出来的疲惫,被这调子一荡,竟散了大半。
马蹄踏在土路上,不知不觉就跟着节奏起了劲,“哒哒”声里没了拖沓,倒像在应和那顿挫的拍子。
田埂上晚归的农人停下了锄头,直起身子往这边望,脸上的倦容被歌声扫过,也染上点莫名的热乎气,仿佛手里的锄头都沉了几分,却也更稳了几分。
连暮色本身都像是被推着往前挪了挪。
本要沉下去的余晖,被“热血尽,化尘与土”的调子托着,在天际多悬了片刻。
渐起的晚风裹着歌声,吹过马车帷幔,吹过路边摇曳的芦苇,竟带起股生生不息的劲。
没人说话,却都在听。
听那“英雄谁属”的追问撞在暮色里,撞出回声来,像在问这路上的每一个人。
于是连归程都不再是终点,倒像是另一段路的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