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恒是谁?”
“她同班同学,家里有钱有势的那个……”杨楠爸爸的声音发颤,“上个月杨楠跟他吵过架,回来哭了一晚上,说再也不想见到他。我们问怎么了,她死活不说……”
“那你们为什么不追问?”林北一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穿透力,“是怕得罪赵明恒家?还是觉得‘女孩子受点委屈不算什么’?”
杨楠妈妈突然哭出声:“我们……我们是想等她考完试再说啊!赵明恒爸爸有钱有势,而且与好多当官的都有联系,要是闹大了,杨楠的学籍都保不住……况且我们还在他公司上班,我们好不容易搬到省城,在这个学校里有个学籍的,我们以为忍忍就过去了……”
“忍到她怀孕,忍到她从楼顶跳下来?”周茵的声音冷下来,指尖在笔录本上划过“赵明恒”的名字,指甲几乎要戳破纸页,“你们所谓的‘爱她’,就是让她一个人扛着这些?”
一旁的林北一看着周茵激动的情绪,神色莫名。
杨楠爸爸猛地站起来,又被妻子一把拉住。林北一盯着他们紧握的手:“赵明恒家给过你们钱,对吗?”
两人的肩膀同时垮了下去。
“上周,赵明恒妈妈来过,塞了五万块钱,说‘这事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让我们就当没发生过’……”杨楠妈妈捂着脸哭,“我们一时糊涂啊!想着杨楠还小,这事传出去没法做人……”
“而且,不仅这五万块钱,还有……”
她拿出手机,上面有一条短信,陌生的号码,上面写着“钱已经给了,别再闹了……”
周茵将电话发给技术组,让查这个号码的主人。
“所以你们就眼睁睁看着她揣着三个月的身孕,每天在学校被赵明恒堵,回家还要对着你们假装没事?”林北一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了情绪,不是愤怒,是某种冰冷的失望,“她跳下去那天晚上,是不是跟你们吵过架?”
周茵想起法医的话——杨楠胃里有未消化的食物,死亡时间推测在晚上七点到八点之间,而她家到学校步行只要十五分钟。
杨楠爸爸的眼泪终于掉下来:“她跟我说想把孩子打了,让我陪她去医院……我骂她不知廉耻,还说‘要是敢去,就别认我这个爹’……”他蹲在地上,双手抓着头发。
“她摔门出去的时候,兜里还揣着攒了半个月的零花钱,我当时以为……以为她就是闹脾气……”
屋子里静得可怕,只有压抑的哭声和窗外的蝉鸣。
周茵看着桌上那盘快馊了的菜——青椒炒肉,是杨楠日记里写过“妈妈最会做的菜”,现在油凝固成了白色,像一层冰冷的痂。
林北一站起来,走到窗边,背对着他们:“杨楠跳下来时,手里攥着半张照片——是她和你们的全家福,被撕成了两半,她攥着的那半正好是她自己的脸。”她顿了顿,声音里透着说不出的疲惫。
“她不是不想让你们知道,是你们从来没给过她开口的机会。”
如若语言能杀人,那定是从林北一嘴里说出的话,轻柔,冰冷,口中刀。
后来周茵是这样评价林北一的。
林北一只是三言两语便将杨楠父母的愧疚心激到了顶峰,全盘托出。
他们并不知道杨楠什么时候怀的孕,当事情败露时,他们唯一想到的便是街坊邻居怎么看他们一家。
连带着憎恶与恶心一起发泄给杨楠,让本就紧张害怕的杨楠更是没了半点主意,杨楠抵死都不说男方是谁,只是一贯沉默着,承受着父母对于她深深的失望。
眼见那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杨楠父母害怕事情败露,一气之下打了杨楠,傍晚她便跑出门,等接到通知时,看到的便已经是杨楠的尸体了。
离开杨家时,周茵开车,林北一坐在副驾上没说话,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金属眼镜框。
“你怎么知道日记里有那句话?”周茵忍不住问——她没在日记里看到有这句话。
林北一转头看她,镜片后的眼睛亮了点:“猜的。”
她嘴角勾起一点极淡的弧度,“结合赵明恒妈妈送钱、杨楠父母的躲闪,不难推断是威胁恐吓。对付这种父母,就得用‘我知道一切’的气势打破他们的侥幸。”
周茵忽然笑了:“林教授这招‘虚张声势’,比我们的审讯技巧管用多了。”
“不是虚张声势。”
林北一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是他们心里的愧疚早就绷不住了,我只是轻轻推了一把。”
车驶过江海市一中的校门,周茵看见几个穿校服的学生正围着公告栏,上面贴着“争创文明校园”的标语。
她忽然想起顶楼那道杂乱的掌纹——像一只绝望的手,在最后时刻徒劳地抓着什么。
“我们昨天查了杨楠的社交账号,发现她关注了一个‘校园霸凌求助’的匿名账号,最新一条动态是‘他又来威胁我了,’发布时间就在坠楼前1小时。”
她突然想起昨天林北一推测杨楠不是第一次尝试自杀时,她就让痕检科重点查了她的社交账号,果然有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