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北一抬手叫住服务员,指尖在菜单上敲了敲,“一杯拿铁,不加糖。”
下午的咖啡馆人不多,夕阳渐渐西斜,余晖透过玻璃洒在桌椅上,地面上,映着两道有一搭没一搭聊着的身影。
林北一看着周茵的侧脸,棱角分明,只是今日满是疲惫,少了些锐利。
“这个事全部都解决了?”
“嗯,结案了。”
周茵眼里满是落寞。
林北一知道,做为这个案件的参与者,后面结案的结果自然有人第一手传给自己,大概也明白周茵落寞的原因。
“你对结果不满意?”
林北一捏着勺子,轻轻搅动着被子里的咖啡,那好看的心形花色瞬间被搅得没了形状。
“你早知道了?”周茵挑眉,眼底的疲惫里翻起点锐色,“那你觉得这判的像话吗?赵宇三年,赵明恒三年,赵家这是把法院当自家后花园逛呢?”
“事实调查清楚了不是吗?”
“可他们都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
林北一抬眸看了一眼周茵愤怒的眼神,继续沉眸在被子里画着圆圈,那乳白色的泡沫随着她的搅动变换了形状。
“你觉得赵宇应该判多久?”
“故意杀人!至少十年!”周茵猛地攥紧拳,指节叩在桌上发出闷响,“我们查了这么久,杨楠的尸骨还没凉透,她爸妈就拿着钱跑路了!这叫什么事?”
周茵那刚才因为林北一的到来卸下的火气又涨了上来。
听着周茵逐渐增大的声音,林北一停下搅动的动作,缓慢的将勺子放在盘子上,身子向后坐去,缓缓抬眸认真注视着周茵。
“证据呢?”林北一的声音很轻,却像针一样扎过来,“能直接钉死赵宇故意推人的证据,你有吗?”
周茵噎住,案卷里的细节在脑子里翻涌,那些监控死角、模糊的证词、被赵英东抹掉的公款记录……她狠狠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凌厉褪成一片疲惫:“没有,可这就能成为他们脱罪的理由?”
“法律讲证据。”林北一转动着咖啡杯,杯底与桌面摩擦出轻响,“但人心不讲。”
她抬眸时,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嘲讽:“杨楠爸妈拿了钱,赵明恒用赔偿换了谅解书,赵英东用关系压下了案子,你以为这是司法不公?周茵,这是人性。”
她声音轻轻的,可却说着周茵不得不承认的残忍现实。
“你就这么冷眼旁观?”周茵的声音徒然拔高,周围几桌客人投来目光,她却毫不在意,“我们当警察的,不就是要跟这些狗屁人性较劲吗?”
“较劲有用吗?”林北一往前倾了倾身,风衣领口滑落,露出线条清晰的锁骨。
“你觉得促使杨楠跳楼的仅仅只是赵宇的逼迫吗?”
“难道不是吗?”
听着林北一缓慢的声音,不知怎得,周茵莫名的不爽。
“杨楠约赵宇上天台时,她爸妈在催她打胎;赵明恒哄她上床,她同学在背地里起哄;除了这些有充足证据都没能让他们付相应的法律责任,那么其他人呢?杨校长,13班班主任,甚至于杨楠父母,哪个不应该为这件事而负责,可你能一个个把他们都抓了吗?”
周茵猛地转起身,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她死死盯着林北一,后者却端着咖啡杯,神色平静得近乎冷漠。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她脸上,把她的侧脸照的像玉雕,清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林北一,”周茵的声音发酸,却带着股不肯服软的硬气,“你可以冷眼看着这一切,但我不能。我穿这身警服一天,就不能让公道这么不明不白地埋进土里。”
林北一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忽然放下咖啡杯。她从包里抽出一张纸巾推过去,动作带着点不自然的僵硬:“这件事上你做的没有任何错,该尽的责任也尽到了,该找的证据也找了,你尽到了身为警务人员该尽的指责。”
周茵明白这是林北一在劝慰自己。
“杨楠案事实清楚,可我们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当时确实是被赵宇推下来的。”
林北一神色晦暗,诚然,当时自己所说的杨楠有录音笔只是诈赵宇,对于一个处世不深的高中生来说这并不是她所能考虑的。
“既然你家与赵家是竞争对手,也该知道他家的权势,况且连她父母都没走向她,何况别人。”
说到这里,林北一冰冷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晦暗,转瞬即逝,她继续说道:“赵明恒是应该承担责任,可谁让人家有钱呢?用钱便解决了大部分的问题,所以这件事最主要的不是赵明恒,而是她父母,她父母的再三妥协和忍让,她父母对于杨楠的嫌弃与厌恶。”
两道目光相聚,她们都看不透彼此,却又固执的想要对方认可自己。
周茵气急,可看着林北一那清冷孤傲的脸,又自嘲一笑。这样理性的林教授,自己还奢望她能说什么?明明想知道她想法的是自己,如今人家坦诚相告了,自己又觉得生气,气她太过理性,赤裸裸揭露着周茵不敢面对的现实。
这倒显得自己虚伪做作,既要又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