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落在那个之前因喝了脏水而腹痛、此刻仍有些虚弱的矿工身上,又扫过抱着病弱孩子的妇人。
“我知道你们怕。怕万毒谷的仙师找来,怕饿死,怕冻死,怕像以前一样,活得连条狗都不如。”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怕,是应该的。但怕,解决不了问题。”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变得深邃而沉重。
“我这条命,是你们从金莲台上抢回来的。我身上这些,”她抬手,指尖轻轻拂过脖颈上带着毒晶刺的黄金项圈,滑过乳尖悬挂的冰冷金环和铃铛,最后停留在耻骨上方那荆棘缠绕的残月阴环上,“这些金环,这些锁链,这勒得我喘不过气的皮子…还有这肚子,”她的手轻轻按在束腰上方高隆、绷紧的腹部,“都是他们给我的‘记号’,是苦,是难,是羞辱。”
洞穴里一片寂静,只有油灯燃烧的噼啪声。
“但这些东西,打不垮我。”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从今往后,你们心里的怕,身上的苦,遭的罪,受的辱…都可以交给我。”
这句话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激起细微的涟漪。众人面面相觑,带着困惑和一丝难以置信。
“你们没听错。”她看着他们,眼神坦然而坚定,“骂我,可以。朝我吐口水,可以。觉得心里憋屈,想打我几下出气?也可以。甚至…”她的目光扫过几个眼神闪烁、带着某种原始欲望看向她暴露肌肤的流民,语气没有丝毫波动,“…觉得我这身子还能有点用处,想在我身上泄泄火?你们知道我不老不死,所以要怎么玩弄都行。”
石墩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愤怒和不解!阿岩也惊愕地张大了嘴。小满抓着她锁链的小手攥得更紧了。
“为什么?”石墩低吼出来,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你是我们的…我们的…”
“因为这就是我的‘道’。”她打断他,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近乎神性的悲悯,“我承了这具身子,受了这些苦,就是来替你们,替所有像你们一样被踩在泥里的凡人,扛下这些脏东西的!你们心里的恨,身上的怨,那些压得你们喘不过气的屈辱…把它们扔给我!我吃得下!”
她微微挺直了脊背,束腰勒得她呼吸更加艰难,高隆的腹部显得更加突出,锁欲印的烙印在油灯下仿佛在燃烧。
“但是!”她的声音陡然转冷,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冰刀,扫过全场,“我容得下外人加在我身上的脏,却绝容不下自己人窝里斗!容不下背后捅刀子!容不下抢自己人的口粮!容不下欺负女人孩子!”
她的目光如同实质,让几个刚才眼神闪烁的流民下意识地低下头。
“在这里,在‘圣骸之地’,”她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宣告,“规矩只有三条,都给我刻在骨头上!”
“第一条:凡我同道,皆如手足。抢手足食者,断其手!辱手足妻女者,填其命!”
“第二条:凡我同道,皆需劳作。格物造器,筑墙挖井,各尽其力。偷奸耍滑、坐享其成者,逐!”
“第三条:凡我同道,皆需习技。识字明理,学格物,练杀伐。懒惰愚昧、甘为羔羊者,不配在此!”
冰冷的铁律,用最直白的白话砸在每个人心头。没有繁复的教义,只有生存的底线和战斗的号角。
“我知道,我现在没什么移山填海的神通。”她坦然地承认自己的弱小,目光却扫过阿岩、石墩,扫过每一个矿工粗糙却有力的手,“我的力量,就在你们身上!在你们开山裂石的力气里!在你们挖矿打洞的巧手里!在阿岩琢磨格物的脑瓜里!在石墩挥锤杀敌的胆气里!”
她指向洞壁上小满那个掉落的粗布包袱,露出里面沾着陈伯血迹的凿子。
“看看这个!一把凿子,一个凡人老头,加上一点恨火,就能炸了万毒谷的祭坛!我们聚在一起,学格物,造利器,练配合,凭什么不能在这片荒山里,凿出我们自己的活路?凭什么不能把那些高高在上的‘仙师’,从天上拉下来?!”
“净水,是我们自己弄出来的!盐,是我们自己炼出来的!”她指着盐晶,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激昂的煽动力,“这证明什么?证明他们会的,我们也能会!他们能飞天遁地,我们就能造出射穿他们的弩!他们能放火烧山,我们就能造出炸碎他们的雷!仙凡无别!力量在人!”
“愿意跟我干的,愿意信‘格物’能碎枷锁的,愿意把苦给我、把力给大伙儿的,”她伸出带着黑色皮革长手套的手,掌心向上,指向洞口外那片未知的黑暗荒山,“从今天起,这里就是‘圣骸之地’!我们是被当作柴薪的‘骸’,但我们要在这熔炉里‘燔’烧,烧尽不公,烧出光明!从今往后,你们就是‘燔骸之子’!”
死寂。
随即,石墩第一个猛地站起,巨大的拳头狠狠砸在自己胸膛,发出沉闷的响声,嘶声吼道:“燔骸之子!石墩跟主母干了!血火不息!”他巨大的身躯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阿岩眼中燃烧着狂热的火焰,他抓起地上的鹤嘴锄,高高举起:“格物碎枷!血火不息!阿岩愿学!愿干!”
小满松开了抓着锁链的手,小小的身体站得笔直,用尽全身力气,发出稚嫩却无比清晰的尖细声音:“小满…信主母!燔骸!”
如同点燃了燎原的星火,压抑已久的绝望和刚刚萌生的希望瞬间转化为狂热的呐喊,在狭窄的洞穴里轰然爆发!
“燔骸之子!血火不息!”
“跟主母干!凿出活路!”
“仙凡无别!力量在人!”
白云栖静静地站在狂热的中心,承受着那山呼海啸般的呐喊。
束腰紧勒,高隆的腹部随着呼吸艰难起伏,项圈上的毒晶刺抵着锁骨,乳尖的金铃在声浪中微微颤动。
她的眼神平静依旧,唯有小腹处锁欲印的古朴烙印,在震天的吼声和汇聚而来的、混杂着希望、狂热与一丝丝怨愤的意念中,那暗金色的微光,如同被投入燃料的熔炉核心,骤然变得明亮、灼热,无声地流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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