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伸出极长的自拍杆,这阵仗,简雪临只在首都动物园的熊猫馆前见过,寒风撕扯着她的发丝,她勾了勾头发。
山下渐次通明,直到暮色真正降临。
简雪临垂低录像的手机,眼前的夜景,远比动画里美丽。它那么璀璨,那么动人心魄,流光如金银的丝线,延伸向每一处,每一带,又在半圆的峡岸凝聚。海成了它的黑丝绒底衬,最美的珠宝从来不在橱窗后,而在自然之颈。
立在倒悬的银河边缘,简雪临忍不住热泪盈眶,在游人此起彼伏的惊叹里,她听见芥川纮附来耳边的关切:
“雪临,冷吗?”
“不冷。”她现在热血澎湃,风都是助兴的歌谣。
芥川纮又问:“想拍照吗?”
简雪临愣了愣,眺望摩肩接踵的人流:“感觉根本找不到空的背景。”
芥川纮说:“我可以慢慢陪你等,等到前面的人都拍完照走开。”
她抽抽冻红的鼻子:“那要等很久吧?好像到点了就会赶人下山。”
“我们先做准备。”芥川纮为她裹紧围巾,从衣兜里取出一只乳白的盒子,简雪临几乎要惊掉下巴,日本人不会要在这里求婚大作战吧,就像对着三叶正式告白的服部一样。
百转千回的思绪,在男生揭开盒子的一刻,停止了。
里头卧着两粒皎洁的珍珠耳钉,天际圆月难寻,而他却奢侈地献出两轮。
“你愿意收下吗?”
“你……”简雪临鼻头剧烈地酸胀起来,双手捂嘴。
“不是一次性的,”珍珠不是,他更不是,他自然地接话,“可以为你佩戴吗?”
“好。”简雪临又哭又笑,谁忍心拒绝,谁能拒绝御本木,她好奇问:“你什么时候买的?”
“天狗山回来的晚上,我在官网下单买的,寄来了函馆。”他小心地摘出耳钉,隐秘的忍耐和磨砺后,他终于能像珍珠般,被呈现在她眼前。
她假装气哄哄:“你居然瞒着我做了那么多小动作。”
芥川纮只是淡笑。
她配合地别开脸,而他耐心地找准耳洞,一点点往内试探:“会痛吗?”
“完全不,这两个耳洞我刚进大学就打了。”
“好。”
戴牢两颗珍珠,天狗山遗留的缺憾,似乎圆满了,简雪临甩甩脑袋,珠光如丝绸在她两鬓流转。
她仰脸看芥川纮,泪光比珍珠更闪亮:
“好看吗?”
他双语混答:“最高好看。”
简雪临哽咽:“我的那对假珍珠呢?”
“我收藏了。”
“你是变态吗,假珍珠也收着,”她破涕为笑,抬手捅一下他左胸,没用力气:“你说,你为什么喜欢我?你这个日本人,为什么这么喜欢我?”
她变成了另一个他,也反复质问。
越接近幸福,
就越怕颠覆。
高点能看见最辉煌的夜景,也要面对它们的消褪。
芥川纮给出明确的答案:“你让我接受了自己。”
从小到大,他都活在内外的拉扯之中,他厌倦从众,也对异端的评价敬谢不敏,逐渐让自己活成一个边缘人。他对线上线下的党同伐异视而不见。这么些年,他坚信,若不参与,若不非此即彼地表态,那些纷扰就能被掩蔽,哪怕受困于躯壳与身份,哪怕他心灵的摆钟从未停息。
小时候,他半躺摇椅上翻看唐诗,母亲弯身凑过来问他:小纮,其实你很喜欢中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