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享受了不到一刻钟,林慧妃跟前的水香寻过来,行礼道:“我家娘娘在不远处的凉亭里,听说付婕妤在附近,想请您过去一同坐坐,不知婕妤是否得空。”
一番话字面上还是客气的,但她的语气硬邦邦,听来很别扭。
自家娘娘因为这个狐狸精日夜上火,害得她没少跟着劳心劳力,哪能不烦呢?
付云笙不以为忤,起身道:“娘娘传唤,自是没有不去的道理。”
水香暗暗翻白眼:这会儿肯说人话了,上回却怎么一口回绝?她不阴不阳地笑一笑,在前面引路。
林慧妃派人时刻留意西爽阁的动静,付云笙向御花园走的时候,她便得到消息,乘肩舆过来。
炎炎夏日,平时都会穿清爽些的颜色,林慧妃今日是一袭淡绿色,临出门时照了照镜子,非常满意。而等她看到付云笙的时候,就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劲了。
狐媚惑主的妖孽,居然穿一袭白衣,偏还如何也挑剔不出不足,实在叫人生恨。
林慧妃低眉喝一口凉茶,压制心头的妒火。
付云笙走进凉亭,仪态万方地行礼请安。
林慧妃沉了片刻才叫起,指了指对面的座位,“坐吧。”
付云笙道谢落座。
有小宫女送来一壶热茶,水香接过,一面斟茶一面道:“这是娘娘特地吩咐下去,为付婕妤准备的好茶。付婕妤不要辜负了娘娘的美意才是。”
付云笙盈盈一笑,“多谢娘娘。”
水香将茶盏送到付云笙手边,“付婕妤,请吧。”
付云笙没搭理她,轻摇着折扇,看凉亭周遭的景致。
水香语气不善:“付婕妤,我家娘娘请您喝茶,您怎么像是不想动的样子?”
“你这丫头,莫不是脑袋发烧吃错了药?”付云笙睨着她,“普普通通的明后龙井而已,你也敢说是好茶,还说是你主子特地吩咐着准备的,这不是拐着弯儿地说你主子小气且没见识?”
“……”水香惊讶于对方闻香识茶的本事。只方才倒茶的一点时间,付云笙就通过味道判断出了茶的品种和成色。
林慧妃道:“付婕妤瞧不上便罢了。”水香想用寻常的法子磋磨付云笙,既然行不通,那就算了。她凝视着付云笙,“你正得圣宠,手里的东西自然是最好的,倒是说说,近来常喝什么茶?”
付云笙轻描淡写地道:“不外乎方山露芽、碧螺春,前者喝它的珍稀,后者正合时节。”实际并不是说的那样,但她现在就得这么说。
林慧妃敛目,恨得心肝儿直颤。这贱人明目张胆地显摆皇帝给她的好东西!
连喝了两口凉茶,林慧妃压下火气,如常笑道:“一早御膳房出的那档子事,付婕妤是认为自己出尽风头,还是沦为笑柄?”
“都不觉得。”付云笙似笑非笑,“那么点小事若能看做出风头,只能说眼皮子太浅。谁要是觉得好笑,实在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本宫可不这么认为。”林慧妃道,“在清高的人眼里,金银是不屑提及的阿堵物。本宫原以为,付大学士的掌上明珠,定然品行高洁,清高到了骨子里,今日一看——”她不屑地哼笑出声。
“阿堵物?”付云笙展颜一笑,明眸潋滟生辉,“慧妃娘娘可知,令尊的俸禄是白花花的银子?令堂若有诰封在身,每月也要领朝廷给的俸禄。
“敢问慧妃娘娘,您与令尊、令堂的俸禄,是否早已向皇上谢绝?在今上的后宫一人之下的慧妃娘娘,怎么能要阿堵物?”
“你!……”林慧妃属实被讽刺到了,偏偏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回击的言语。
“诶呀,”付云笙大大的凤眼微微眯起,瞧着对方的满头珠翠,“娘娘这般清高的人,怎么能将阿堵物制成的物件儿戴出来,还戴的比臣妾多了不止一倍?”
林慧妃腾一下红了脸,手却因为满腔羞恼而发凉。她做梦也没想过,自己会因为说错话,被付云笙挖苦到这种地步。
“清高?”付云笙毫不掩饰眼中的讽刺和不屑,“万幸皇上没有慧妃娘娘以为的清高,时时关心民生疾苦,知晓金银贵在何处、贱在何处。”
先前林慧妃是接不上话,此刻却是不敢接话。
付云笙又鄙视了对方片刻,道:“娘娘脸色太差,也不知是发烧还是中暑,不如早些回宫。”
林慧妃腾一下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睨着付云笙,“如此狂妄,必难长久。本宫就等着看你登高跌重的一日。”
付云笙笑得飞扬肆意,眼睛更亮,似有阳光的碎片落入眸中,“狂人未必不能长久,蠢货却绝对会自己冲向地狱,谁拦着她都不肯换条路。”
林慧妃险些扬手给她一巴掌,可她身后的小丫头眼神实在可怕,只好作罢。
举步时,思及很快就会发生的事,林慧妃笑了,“本宫急什么呢?横竖蹦跶不了几天了。”
“可不就是,蠢人自有天收,尤其自以为清高的蠢货。”付云笙依礼起身,盈盈行礼,“恭送慧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