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在城中露面的次数,屈指可数。迎亲一事一了结,银钏碎裂,谢泓衣就更不愿外出了。
这一城之主,虽无处不在,却又像是遥隔云端的一尊玉像。长留是留不住了。谢泓衣远望的眼睛里,却唯有过去。
可他知道城中的烟火气,是因他本人而生吗?
单烽远眺颇久,湖上的铁舟先后滑入翠色深处,嬉笑声也远了。
答案明摆着。谢泓衣压根不打算搭理他。
不是吧?
红叶上的措辞,他还深思熟虑过。要含蓄些。
——谢霓,你喜欢绿色吗?
——明日午时,滴翠湖寻碧。盼影来。
两句话,被他写了又写,耗了一地的红叶。
他还提了一柄伞,是为此行专门做的,比谢泓衣碎在雪中那一柄坚实了不少,伞骨寒光闪动,缀着许多血滴似的玛瑙珠帘。只等谢泓衣一来,便给人撑上。
等了片刻,湖边柳岸下忽而传来阵阵喧闹声。
有个凶恶男声道:“就这,还想入采珠人的伙?哈哈哈,你们看看,都是什么?”
立刻有人哄笑道:“簪花人,你是越活越窝囊了!遮遮掩掩,我们还当是什么宝贝呢。”
“来,兄弟们,给他撒泡尿照照!”
说话间,还有东西丁零当啷砸在地上。
单烽回头,倒还是老熟人了。
只见簪花人被挤兑得涨红了脸,鬓上的花儿也蔫巴了。
一口宝箱敞着,里头的珊瑚和珠宝洒了满地,成色相当不错,而且看着鲜亮,没有挂霜。
簪花人瞪了片刻:“你们懂什么?这还不够好?这镜子总行了吧?还是杏花姑姑给的,宫里的旧物——”
有人轻蔑道:“你跟娘们儿厮混久了,半点儿气性都没有。好看?有个屁用。”
簪花人急了:“怎么没有?这次招采珠人,是二当家亲自放的口风,谁拿得出够亮眼的狠货,才有资格进试炼!”
单烽算是听明白了。
原来是要给采珠人递投名状。
采珠人这名字,在巡街卫口中出现的次数不少。惠风没少咒骂他们贪心,露头了必要收拾一顿,却又不到赶尽杀绝的地步。单烽不费多少力气,就打听清楚了原委。
影游城初建的时候,逃难来的修士,人人一穷二白,缩在空荡荡的宅子里发抖。
白云河谷浅表的冰层里,却封冻着不少物资,能看不能用。冰下寒气太重,一斧劈下去,两只手得先冻个结实。
便有些功法特殊的修士,代为出力,整日地掘冰,冻得脸色青黑,号称采珠人。他们既出力,也做商贩,从中获取了不少好处,在影游城百姓眼中,是个极为威风的行当。
谢泓衣冷眼旁观,没有出手阻止。
正是采珠人运来的物资,让影游城渐渐繁荣起来。
可白云河谷底下,远不止这些东西。月圆之夜,往冰下看,便是一片朦胧的光辉——那是蔓延百里的珠玉玛瑙,静静地悬浮着,绫罗绸缎灿然如银河,却也阻隔了更深处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