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陷入了空前宁静的黑暗中,像是昏迷,但身体的感知却格外清晰。
有人擦拭他的身体,丹田处涂抹的药膏虽让伤口飞快愈合,却也带着火灵根特有的暴烈意味,让他丹鼎深处泛起一阵阵恶心的热意。
像蛇。一尾滚烫的赤蛇,在他身体里游走,却有了温顺的意味。
外伤痊愈之后,不再有人惊扰他,而任由他被悬吊在纵横满室的镣铐中。在这个囚牢里,火海似乎离他远去了。
镣铐叮当。
他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在铁链中踉踉跄跄地奔走,如同负痛的困兽一般,竭力撕扯它们,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响声。
“影子……”谢霓静静看了片刻,道,“你又来了。”
这是他年幼时便有的魂魄离体般的幻觉。
长留宫的幽居生活压制不住他的某一部分天性,身为太子的谢霓只能静坐的时候,影子却总随着他的烦躁与恶念而动,仿佛生来为恶的顽童。
一开始,谢霓并没有压制自己的影子。
或许这才是他内心最深处的欲望。
渐渐的,他的影子开始触碰到实物,闯出一些无伤大雅的祸事。他看书时影子便一页页地撕书,他束发时影子便胡乱打散,以至于往往耗时极久。从没有人发现太子在静室内乐此不疲的把戏。
直到他真正地走向自己和长留宫的命运。
在竭力改变长留亡国之象的那些日子里,影子再也没有妄动过,他天性中最无拘束的一部分,也被他亲手镇在太子冠冕之下,长留一夜夜的大雪中,容不得半点分神。
现在它又回来了,在囚牢中。
到底是什么人?意图为何?
长留和羲和,无论如何也算不上交恶,为什么会有火灵根胆敢拘押他?
谢霓静静修养,捕捉着任何一丝残存的风灵力,迫使它们一片废墟的经脉中穿行,这样自虐般的修行却收效甚微。眼前的安宁不可信,有更可怕的东西正在迫近,他甚至听到了冥冥之中有庞然大物的喘息声,使人毛骨悚然——
于是影子便在镣铐中奔走,将他心中的不安暴露无遗,很不能化作一缕风从牢笼中奔逃出去。
那一天很快就到来了。
鼓点声再一次响起。陌生而可怕的热意在一瞬间被唤醒,他的五指几乎生生陷进镣铐里,才压制住腹中翻涌的恶心感。
有人进来了。
谢霓慢慢抬头,看到的依旧是面目模糊的黑影,却远比先前那些人凝练。仅仅是靠近,来人的皮肤便透出可怖的高温,甚至让他有那些镣铐正在蒸腾的错觉。
是个修为很高的火灵根。
没有一句话。
对方一把扼住他的腰,令他轰然撞在墙上,背后炸开剧痛,可能断了几根肋骨,而手足同时绞紧的铁链,却令遍及他全身的痉挛都显得极其微弱。
翻涌的血腥味,终于压制住了体内的热潮。
谢霓抬起一只手,被磨破渗血的右腕抵在对方肩上。
身量高大,是他此刻绝对无法抗衡的体魄。
倒流向手肘的鲜血终于引来了注意。依旧是沉默,那人低下头,一口咬住他肘弯的红痣,嘴唇竟在微微发抖,仿佛竭力忍受着什么。
越来越用力的压制,真火隔着皮肤烧灼他,谢霓并没有发抖,单衣却已经被热汗浸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