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鸟性淫,面白腮赤,常扮作粉面书生窥窗调情,犹好人妻,在凡世也是人人喊打。
要真是穿肠毒药也就罢了,拿这样下三路的怪东西对付他……
单烽心中刚升起一点儿不妙,便听得楼下窗户吱嘎一声响,有人骂骂咧咧道:“快快取麈尾来,怎么影游城里也有这淫鸟,阿嚏——气味忒烈了。”
“这你就不懂了,指不定就是菩萨养在座下的,快打!”
“在哪儿?”
“还没走远,在屋顶上,别让哪家的小娘子糟了殃,抄家伙打它!”
城中风波刚平,众人惊魂甫定,各自收拾着残局,窗户洞开,一个灰衣修士抢着探出头来,鬓边簪花,将拂尘挥得虎虎生风。
“滚滚滚,快滚!”
他眼皮一抬,正对上单烽奇黑无比的面色,怔了一怔:“嗬,是你?”
有人问:“什么?这鸟和你还是旧相识?”
簪花修士道:“不是鸟,却也差不多哩,是个臭着脸的老鳏夫,保不准又要折谁家的花,偷谁家的娘子,满大街地求偶——”
他对单烽偷花的事儿耿耿于怀,却在单烽那越发不善的目光中渐渐收了声,将脑袋一缩,砰地摔上了窗户。
“想挤兑我?让我满街招摇人人喊打?错了,”单烽捏了捏眉心,终于露出一个略带可怖的笑来,“老子从不知颜面为何物,至于求偶,求偶不如求己。”
他索性长腿一伸,在屋顶上坐下了。
银钏却是捂不热的。
他身上能和谢泓衣沾边的,只此一样,自然一门心思琢磨。
羲和以锻造见长,和各路铸刻名家皆有往来,是以他心中始终有一股直觉,谢泓衣的师承已渐渐从云雾中浮现了,只需顺着银钏抽丝剥茧。
能将尊者骨嵌进银钏的高手,当世罕见。
——你觉得,我找不到你么?
银钏缓缓捻转,缺口的寒光在单烽指节上一次又一次跳荡,虽如念珠千百转,却丝毫不能令人心静。
正相反,他心中一股无名火,便在银钏幽幽的冷香中,愈然愈烈。
又来了。
无论如何抓不住的影子,解不了的焦渴。
不行,刚打了大半宿的架,又在谢泓衣身上接连碰壁,再放任心思激荡下去,别说是破局了,只怕连谢泓衣的面都没见着,就被这股毒火烧死了。
静心,深思。
单烽用力掐停了银钏,在虎口突突的跳动中,纵目远望。
浩劫刚过,夜雪也静,月色渐去,视线尽头,万重千重的屋瓦如蒙蒙的远山,次第连阁起,星汉无声,更远在天外。
在他风餐露宿,苦寻雪中影的十年间,谢泓衣就是在这里,望着这样一片星河么?
倒是一般无二。
星河斗转也无情。
过去看不穿的迷雾,忽被轻轻拂去了一角。单烽也不知是何滋味,只是短促地冷笑了一声,以指腹轻轻叩击银钏。
谢泓衣心思难测,又对往事讳莫如深,要想抓住他,还得循着他的念头去想。
影游城,影游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