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延:“无妨,继续说。”
吉福观察曲延脸色,见他并未生气,舒口气说:“老奴嘴笨,娘娘是伴着陛下长大的,外界的传言真真假假,娘娘心里有数就好。”
曲延问:“我不是和荣王青梅竹马吗?”
吉福脸色讪讪,“宫里统共就那么几位皇子,娘娘自然都识得。”
“哦?”
吉福就跟接满水的瓢似的,一咕噜全都倒了出来。
夜合殿中庭栽种着一棵古老庞大的合欢树,枝叶开散如伞,绯色扇形花瓣重重叠叠收起来,云蒸霞蔚般氤氲在夜色中,幽香满庭。
随着吉福的描述,曲延的思绪发散在那幽香中,他的灵魂仿佛透过小傻子那双清澈的眼睛,看到一幅水雾般缥缈迷离的景象——
小傻子每次进宫,总是跟在周启桓后面,走哪儿都跟着,不怎么说话,像一只安静的猫。
小傻子喜欢坐在周启桓的书房里,捧着脸看帝王处理公务,期间会吃很多点心,喝很多酒酿。不知不觉醉倒趴在桌上酣睡。
小傻子迷路进了冰窖,门不知道被谁锁上,待了许久,神智昏沉手脚冰凉,差点冻死。周启桓找来,将他抱了出去。
小傻子偶然吃到民间非常好吃的糕点,用油纸包起来揣在怀里,冒着雨巴巴地进宫去送给周启桓。
小傻子说:“好吃,给你。”
打开油纸,却发现糕点已经碎成好几块,小傻子呆住了。
“碎了……”
“无妨。”如天上月皎洁冰冷不可攀折的帝王,伸手拈起一小块糕点放入口中,冷翠色的眸子平静如水,“很好吃。”
风雨如晦,小傻子的眼睛一点一点亮起,双瞳剪水般倒映帝王俊美无俦的面容。
满满的,都是眼前人。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粉雾云霞般的合欢花沐浴在星光下,随风飘摇,曲延的思绪被拉回,眼中的光景却未消退,就好像亲眼见过。
他眨一下眼睛,瞳孔放大,倒映帝王俊美无俦的面容。
恍然间以为时空错乱。
帝王凤目低垂,喉结微动,嗓音沉缓清越如玉石相击:“朕,要喝茶。”
“……”
吉福猛然反应过来,惊恐万状扑通跪下:“陛下恕罪,老奴只顾着和曲妃娘娘说话,耳背没听到陛下吩咐。老奴现在就去准备。”爬起来颠着小脚一溜烟跑了。
曲延和周启桓面面相觑,莫名有些心虚。
“过来。”周启桓并未多问,转身折返回书房。
曲延老实地跟在后头。
帝王的书房门楣上挂着一块牌匾,上书“旁斋”二字。
书房内部规整大气,家具皆是紫檀木制成,一张极为宽大的黑漆翘首桌案矗立在正中,堆放着足有一米高的奏疏。这些奏疏每日从全国各地快马加鞭送来,跋涉万水千山,皇帝需要连夜批阅,给四海八方作出准确答复。
周启桓已经批阅大半,他坐下拿起一份奏疏说了句“坐”,便继续查看。
曲延坐在案边那张稍小一点的环椅上。帝王修长如玉的手拈起狼毫,蘸了朱墨在奏疏上写字,笔锋疏阔端正,曲延竟识得几个字。
——治水乃民生根本,尔敷衍推卸,致使百姓流亡百余人,着令三日内戴罪彻查决堤之由,若无成效,罢免尔职,严惩不贷。
御笔亲题,红如残阳。
周启桓搁笔,眉心微蹙,捏了捏挺拔的山根。
曲延不懂民生大计与一国之君的烦忧,但他能感觉出来,“加班”的帝王心情很不好。这些从五湖四海飞来的奏疏,十有八九报忧不报喜,等着英明神武皇帝的决策。
望着小山似的奏疏,曲延无语,怪不得原书里周启桓“过劳死”,无论体力还是脑力,这劳动量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
“陛下,歇息吧。明天再批阅。”书房过于安静,曲延就像说悄悄话。
工作狂帝王表示:“不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