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透着一股子带着烟火气的,久违的亲切感。
但周海洋的脚像是突然被岸边的藤壶绊住了。
这就是所谓的“近乡情怯”吧!
眼前是自己从小长大的家,门里是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可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前世那些沉重的剪影,沉甸甸地压在心口窝上。
上一世,老婆玉玲跳海后,父亲周长河当时就红着眼睛撂下狠话,彻底断了父子情分,连门都不让他进。
母亲何全秀整天抹泪,偷偷想看他一眼还得避着人,全靠几个侄儿外甥悄悄传个信。
后来,他揣着满心愧疚,带着女儿离开海湾村,在外头拼得头破血流,总算挣下点家当,开始往家里寄钱。
可钱到了父亲那里,一分一厘都被原路退回。
他只能偷偷把钱塞给侄儿侄女,让他们变着法儿,孝敬两位老人。
母亲走得那天,他连夜披星戴月赶回来,双脚刚沾地,就被得到消息的父亲死死堵在院门外……
父亲那枯干的手抓着他的胳膊,眼神像是淬了冰的刀子!
“……滚!”
那沙哑低吼里的决绝和痛苦,像根刺,钉在他两辈子的记忆里。
“咳咳……”
一声刻意加重,带着点痰音的咳嗽,猛地将他从纷乱的回忆里拔了出来。
周长河正叼着那根磨得油亮的铜烟锅,系着老式帆布裤带从院角的茅房出来。
一抬眼,就瞥见周海洋拎着个水桶,像根木头桩子似的,戳在院门外头。
顿时,那张黝黑干瘦,刻着深深沟壑的脸,条件反射般地沉了下来,喉间挤出一声硬邦邦的冷哼:“杵在外面干啥?等着门框子请你呢?好狗还不挡道!”
这一声斥责,带着父亲一贯的不耐和隐隐的火气,像根细针,扎得周海洋浑身一震。
他猛地抬起头,迎上父亲那张永远绷紧,写满严厉与失望的脸。
鼻子一酸,嗓子眼像塞了一团沾了海水的粗麻绳,涩得生疼。
“爸……”
一声呼唤,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轻颤,喊了出来。
风穿过篱笆,吹得他眼睛有些发胀。
“是老三来啦!”
何全秀那带着点惊喜,有点哑的声音,从院里的葡萄架下传来。
她正坐在小马扎上修补渔网,抬头见是儿子来了,立刻丢下梭子,脚步匆匆地迎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