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长河嘴上谦虚,脸上的得意却掩不住。
每遇一个相熟的村民,他总要重复这套说辞。
末了还不顾儿子低声劝阻,执意从桶里拎出那条最大的牙鲆显摆,引来一片啧啧称奇的目光。
昏黄光线下,银亮的鱼鳞闪烁着微光。
“爸,您悠着点,车不稳当,别回头摔着了!”
周海洋看着父亲那按捺不住的显摆劲儿,既无奈又心酸。
他明白,老爷子这些年心里憋闷太久了,难得有点能挺首腰杆的事。
“瞎操心!骑好你的车就成!”
周长河嘴上不饶人,哼了一声,但还是讪讪地缩手坐回了原位,小心地将鱼放回桶里。
“没事没事!海洋哥你尽管骑!我在这儿扶着叔呢,保管掉不下去!”
胖子连忙打圆场,粗壮的手臂下意识地护在周长河身侧。
周海洋摇摇头,不再言语,埋头蹬车。
路遇陡坡,胖子便灵活地跳下车,在车后撅着屁股死命顶推,呼哧带喘地将车推上去后,再吭哧吭哧爬回车厢。
这一路走走停停,甚是折腾。
“等这回赚了钱,死活得整辆带突突响的三蹦子!光靠脚蹬,又费工夫又费力气,老牛拉破车似的……”
周海洋汗流浃背,后背的旧汗衫湿了大半,黏糊糊地贴在身上。
周长河没好气地呛道:“才踩了回狗屎运钓着几条鱼,尾巴就翘上天了?三蹦子是喝西北风就能来的?”
“有那闲钱,不如置条结实的小木船实在!天天下了地笼,稳稳当当收点虾蟹海螺,不比这强?!”
提起地笼,周海洋顺势道:“爸,咱家那破屋子墙角是不是还堆着几个老地笼?没坏透吧?几个能用?”
周长河一脸疑惑:“光有笼子顶什么用!没船你咋下?海边礁石滩能下几个?连本钱都收不回!”
“嘿嘿……”周海洋咧开嘴笑了,汗水沿着额角滑落,“爸,咱家没船,可今儿巧了!我们钓鱼碰到张家沟的张小凤了,她那条小木船看着挺结实。”
“她一个姑娘家,整天摇着小船在海上飘,总不是个事儿。”
“我就跟她商量了,以后下地笼,她顺道捎上我跟胖子出海,条件是往后钓鱼也带着她一块儿。”
“哦?”周长河来了兴趣,惊讶地挑挑眉,“张家那丫头?平时见人跟鹌鹑似的,光会躲,跟她搭话都不带吭气的,她咋就答应你们了?”
胖子在一旁哈哈大笑:“叔!这事儿可太巧了!您不知道!今儿我跟海洋哥不是钓了那几条大海鲈吗?正巧被小凤瞅见了!”
“她眼巴巴瞧着,忍不住就过来问了,问我们咋能钓这么大,有啥秘诀没有……”
“海洋哥多机灵啊!立马就提条件说,让她出海时捎上咱俩,咱就教她钓鱼……”
周长河听完,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们这不就是空手套白狼,糊弄人家丫头吗?明天要是钓不着鱼,看你俩咋下台!”
周海洋一边用力蹬车一边笑,晚风吹动他汗湿的鬓角:“运气这玩意儿谁能打包票?指不定您儿子我,就是个运气拔尖的主儿呢!”
“吹!接着吹!”
周长河懒得理他,转过头去看路边飞掠而过的模糊树影。
青山镇离海湾村约摸十公里,后一半的路面坑坑洼洼,三轮车颠簸摇晃,桶里的鱼随之轻轻拍打。
三人走走停停,耗了半个多小时才抵达镇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