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禾苗放下笛子,声音颤抖。
林朔看着她,眼神复杂。“我回来了,可我也忘了些东西。”他抬起手,想要抚摸她的头,却又迟疑地收回,“对不起。”
“没关系。”禾苗摇头,“只要你回来就好。”
小归走上前,将稻草笛递还给林朔:“这是你的。”
林朔接过笛子,指尖微颤。刹那间,笛中残存的精魄与他体内魂火产生共鸣,一幅幅破碎画面涌入脑海:他在母语井畔撕开胸膛,将母亲的信念烙印于心;他念完遗书,点燃蓝焰;他目睹无数亡魂跃入井中,脸上带着解脱的笑容……
他还看见了赵奶奶的最后一刻。
她并未彻底消亡,而是在灰雾崩解之际,抱着一口破旧的陶瓮跳入井底。那瓮中装着的,是她收养过的每一个孩子的乳牙。她低声说了一句谁也没听清的话,然后沉入最深处。
“她还在等原谅。”林朔喃喃道。
“那我们就给她时间。”禾苗坚定地说,“真正的救赎,不是消灭,而是理解。”
此时,李青山盘坐于祭坛一角,额头朱砂渐渐褪去光泽。他咳了一声,嘴角渗出血丝。
“怎么了?”禾苗急忙上前。
“没事。”李青山笑了笑,“我只是个见证者。仪式完成了,我的任务也就结束了。”
“可你还活着!你可以继续……”
“正因为活着,才更要退场。”他望着她,目光慈爱如父,“你们才是未来。我和那些逝去的老师一样,只是铺路的石子。现在,路通了。”
话音落下,他缓缓闭眼,身体化作点点蓝光,融入三十六块黑石板之中。三块曾映出他学生面容的石板瞬间变得晶莹剔透,仿佛泪水凝结而成。
风更大了。
蓝烟通道开始缓缓收缩,母语井的确进入了休眠期。但这不代表终结,而是一种轮回的暂停。禾苗知道,只要还有孩子相信童话,还有大人愿意倾听他们的梦,总有一天,井会再次开启。
她转身看向林朔:“接下来怎么办?”
林朔望向远方,“我们要重建‘童眸计划’,但这一次,不再秘密进行。我们要让全世界都知道,每个孩子的眼睛,都藏着一段被遗忘的历史。”
“而且,”他补充道,“我们得找到赵奶奶留下的陶瓮。只要它还在井底,她的执念就不会真正平息。”
小归忽然拉住禾苗的手:“姐姐,我能感觉到她。她在等一个人。”
“谁?”
“另一个守井人。”小归仰头,“一个还没觉醒的人。”
三人相视一眼,心中皆明。
童眸不止他们几个。
在全球某个角落,或许正有个孩子做着奇怪的梦:梦见金色稻田,梦见有人吹笛,梦见自己手里攥着一支稻草做的乐器,醒来后发现枕头边真的有一根沾着露水的草茎。
那样的孩子,还有很多。
夜色渐深,敦煌恢复平静。第220窟前的沙地上,新长出一朵小小的蓝莲,花瓣柔嫩,却倔强地迎风开放。林朔蹲下身,用桃木剑尖在地上划出一个符号??那是《大傩仪典》中最古老的标记,意为“传承”。
禾苗取出玉笛,轻轻放在花旁。
小归吹起一段简单的旋律,音符飘散在风中,不知飞向何方。
而在万里之外的南方村落,一名十岁男孩猛地从梦中惊醒。他冲到院中,抬头望月,口中无意识地哼唱起一首从未听过的歌谣。院中那棵老桃树轻轻摇曳,一片叶子悄然脱落,叶脉纹理竟与傩面图案完全一致。
同一时刻,北极雷达站的屏幕上,那段古老音频波形再次闪现,这次标注的语言代码变了:
>**已识别方言:中国南方古傩语**
>**语义解析结果:回家的孩子,请带好钥匙。**
风不停。
笛声不绝。
下一个听见稻田歌声的孩子,已经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