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峥喜欢吃腌萝卜,无论面条还是疙瘩汤都喜欢用它下饭,清脆又爽口。
上个月腌制的萝卜条所剩无几,刚好屋后菜地里新一茬的萝卜成熟了,趁这两日腌制好,年后便能吃。
今日下雪,小码头不开船,谢义年无法进城做工,便与沈仪一道挖萝卜。
两口子挖了满满两竹篮的萝卜,由谢义年拎着,一前一后往回走。
走到屋前,却见原本应该与村里小孩玩打雪仗的谢峥孤零零坐在东屋门口,小脸发白,神情惶然,呆呆望着门口那一块地。
谢义年和沈仪对视一眼,不禁蹙眉:“莫不是受欺负了?”
否则也不会这副失魂落魄的蔫蔫模样。
沈仪擦了擦手,上前柔声问:“峥哥儿,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可是打雪仗结束了?”
谢峥眼睫轻颤,大颗泪珠从眼角滚落,看得两人心也跟着一颤。
谢义年连忙放下竹篮,蹲在谢峥面前,大掌落在她肩头,放缓嗓音:“怎么了这是?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谢峥胡乱抹眼泪,喉中溢出断断续续的呜咽:“阿爹,阿娘,什么是小野种?”
谢义年和沈仪心脏猛地一缩,用力掐紧掌心才没让自己太过失态。
沈仪无声吸一口气,从谢峥袖中暗袋取出帕子,为她拭泪,若无其事问道:“峥哥儿问这个做什么?”
谢峥打了个哭嗝,闷声闷气道:“我跟陈端他们堆雪人,二叔家的光哥儿跑过来,说我是小野种,还说他讨厌我,恨不得我昨夜死了。”
光哥儿?
谢义年眼神一厉,他还没找老二的麻烦,老二家的崽子倒是先欺负起他的孩子了。
沈仪面上冷意转瞬即逝,握住谢峥的手,暖意透过肌理传递:“峥哥儿很好奇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峥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手指在沈仪掌心动来动去,嘟囔道:“听起来像是骂人的话。”
沈仪轻轻摇头,揉搓谢峥长出一些肉的脸蛋,温声细语道:“小孩子嘛,好奇心强,整日里问东问西,譬如太阳为什么从东边儿起来,又从西边儿落下去,譬如自己是从哪里来。”
谢峥长而密的睫毛上挂着泪珠子,竖起耳朵听得认真。
“当时阿爹阿娘被我问烦了,便说我是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
沈仪说着,给谢义年使了个眼色。
谢义年会意,按捺心头怒火,笑着道:“可不是,我小时候也问过,我娘对我素来没什么耐心,便说我是小野种,是从庄稼地里捡回来的。”
沈仪接上话头:“光哥儿问过同样的问题,他阿娘也说他是从外面捡回来的,便以为峥哥儿也是如此。”
谢峥歪了歪脑袋,浅褐色眼眸清澈见底:“所以我也是阿爹阿娘捡回来的吗?”
谢义年把头摇成拨浪鼓:“当然不是,那是哄孩子的话,你是你阿娘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不是捡来的,更不是什么小野种。”
“怀胎十月?”谢峥眨了眨眼,右手附上沈仪腹部,“是这里吗?”
沈仪眼眶一热:“是。”
“哇——”谢峥低呼,惊叹不已,“阿娘好厉害,竟然能生出这么大一个我。”
说罢,整个人钻进沈仪怀中:“阿娘辛苦了,我一定努力读书,争取早日考取功名,让阿娘做贵夫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走到哪里都有人伺候。”
沈仪心头暖意升腾,眼神柔和得不可思议:“好,阿娘等着。”
谢义年一脸吃味:“那我呢?峥哥儿是不是忘了还有个阿爹?”
谢峥呆了下,忙不迭攥住谢义年的衣袖,轻晃两下:“记得的,我也让阿爹做贵老爷。”
谢义年瞬间眉开眼笑。
沈仪为谢峥擦去脸蛋上的湿意,轻推她一下:“外面冷,赶紧进屋,我跟你阿爹还得去洗萝卜。”
“萝卜?”谢峥眼睛一亮,“是腌萝卜吗?”
沈仪嗯一声,谢峥从她怀里出来,迫不及待道:“阿爹阿娘快去吧,我回屋练习书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