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峥仿若未觉,继续憋着气拉弓。
几个回合下来,脸蛋都憋红了,腮帮子鼓起,眼里却闪着股不服输的执拗劲儿,比那星辰还要明亮。
朱教谕定定看了一会儿,神情莫测地远去。
谢峥若无其事拉下衣袖,卯足力气拉了一百次弓,直至两条细胳膊颤巍巍,酸痛得举不起弓来才罢休。
“不拉了不拉了,累死我了!”
谢峥一屁股坐地上,撑着地呼哧呼哧喘气。
李裕蹬蹬跑过来,在谢峥身旁坐下,抽出帕子擦汗,呼吸粗重,两条腿直打摆子:“我快喘不过气了,我也歇歇。”
谢峥见李裕小脸煞白,担心他厥过去,轻拍他的肩背,给他顺气。
李裕眉开眼笑,露出一口小白牙。
两人坐在背风处,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恰在此时,一群人乌泱泱往这边来。
“多日未见,沈贤弟似乎消瘦许多。”
“沈贤弟告假这几日,张某可是念得紧,今日可得好好叙叙旧。”
“沈贤弟为何不说话?莫不是考上了童生,便自觉高人一等,瞧不上我们这些昔日的同窗了?”
这话乍一听热情友好,可若是细品,又暗藏些许别样的意味。
谢峥抬眸望去,几个半大青年簇拥——或者说推搡着一人往角落里去。
那被揽住肩膀的少年人低着头,看不清具体神情,任由他们推搡起哄,始终不置一词,不见反抗,太过逆来顺受了些。
不过比起又一桩霸凌事件,少年人本身更让谢峥感兴趣。
“谢峥,你在看什么?”
李裕见谢峥一直扭头看一个方向,好奇地问道。
谢峥支着下巴,含混说道:“发现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竟是个女童生,当真有趣极了。
李裕:“???”
李裕没听清,挠挠头,继续先前的话题:“我已将《论语》背出大半,原本想要背给阿爹阿娘听,但是姑奶奶不准。”
谢峥不解:“为何不准?”
子女亲近爹娘不是很正常么?
李裕低头绞弄手指:“早年我一直在北直隶老家,是姑奶奶照顾我。”
谢峥莫名觉得哪里怪怪的,又说不上来,摸摸下巴:“所以比起爹娘,你更亲近你的那位姑奶奶?”
李裕咬了咬唇,抠弄手指,呼吸急促几分:“我。。。。。。我不。。。。。。”
“铛铛铛——”
钟声响起,散学时间到。
骑射场上的学生们归还角弓和襻膊,兴高采烈地与同伴商议着待会儿去哪儿用饭,读什么书,乌泱泱远去。
谢峥却未动弹:“你不什么?”
李裕仿佛被戳破的气球,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瞬间消弭,又变回那只蜷缩在壳里的蜗牛,轻轻摇头:“没什么,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