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网

未完成的拥抱（第1页）

出租车在暴雨中艰难地颠簸前行，每一下颠簸都像是直接敲打在林墨紧绷的神经上。窗外的世界被雨水彻底模糊，只剩下大片晕染开的光斑和扭曲的线条。她紧紧攥着手机，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仿佛那是此刻唯一能连接苏念的脆弱纽带。便利店店员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她浑身湿透了，一直在发抖，也不怎么说话……”

城北。她怎么会跑到那么远的地方？那里离她的LOFT和艺术园区完全是相反的方向。是迷路，还是……别的什么？林墨不敢深想，那个蜷缩在沙发上、沉默倔强的背影反复在她眼前闪现，混合着素描本上七年无声的注视，让她心口一阵阵发紧，窒息般的疼痛蔓延开来。

“师傅，还有多久？”她的声音沙哑，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快了快了，这鬼天气！”司机嘟囔着，猛打方向盘避开一个水洼。

当出租车终于一个急刹，停在那个亮着惨白灯光的“迷雾”便利店门口时，林墨几乎是摔开车门冲了下去。冰冷的雨水瞬间将她浇透，昂贵的西装外套吸饱了水，沉重地贴在身上，但她浑然不觉。

她猛地推开便利店玻璃门，风铃发出急促凌乱的声响。

便利店里灯光刺眼，货架整齐，只有一个店员正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而在靠窗的狭小休息区，塑料椅子上，蜷缩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苏念。

她整个人湿透了，短发狼狈地贴在苍白的脸颊和额头上，那件单薄的卫衣紧紧裹在身上，勾勒出她纤细而不住发抖的轮廓。她抱着双臂，下巴抵在膝盖上，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仿佛永无止境的暴雨，像一只被遗弃在路边、淋得奄奄一息的小猫。她受伤的右手腕，纱布边缘已经被雨水浸湿，洇开一片灰暗的水痕。

听到门口的动静，她迟钝地转过头。

当她的目光，穿过便利店冰冷的空气，与浑身湿透、发丝凌乱、脸色惨白如鬼的林墨对上时，那双空洞的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茫然，随即，像是被注入了生命力，骤然亮起一簇微弱的火苗，但那火苗迅速被更汹涌的委屈、恐惧和一种……如释重负的依赖所淹没。

“学……姐？”她喃喃出声，声音细弱蚊蚋，带着浓重的鼻音。

林墨的心脏像是被那声呼唤狠狠揪住，又酸又疼。她几步冲过去，甚至顾不上和店员道谢，直接蹲在了苏念面前。

距离拉近，她看得更清楚。苏念的脸色白得吓人，嘴唇冻得发紫，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水珠，不知是雨水还是未干的泪。她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牙齿磕碰发出细微的“咯咯”声。

“苏念……”林墨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她伸出手，想要碰触她，指尖却在即将触碰到她冰冷脸颊时，猛地顿住。一种混合着后怕、心疼和巨大自责的情绪，海啸般席卷了她，让她喉咙哽咽，一时竟说不出别的话来。

苏念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林墨。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林墨——那个永远一丝不苟、冷静自持的精英律师，此刻头发湿透，几缕粘在额角，妆容被雨水晕花，昂贵的西装皱巴巴地贴在身上，不断往下滴着水，整个人狼狈不堪，眼神里却充满了她从未见过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焦急和……恐惧。

她在为自己担心。这个认知，像一道暖流，骤然冲破了苏念心中筑起的、冰冷的委屈和不安的堤坝。

眼泪毫无预兆地决堤而出。

她猛地向前一扑，不是扑进林墨怀里，而是用没有受伤的左手，死死攥住了林墨同样湿透的、冰冷的衣襟，将额头抵在林墨的肩膀上，压抑了整晚的恐惧、无助和委屈，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学姐……我……我找不到路了……雨好大……我好怕……”她语无伦次地哭诉着，声音破碎，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我不知道……不知道怎么就走到那里了……手机没电了……我……我只记得你的号码……”

她攥着林墨衣襟的手用力到指节泛白，仿佛那是她在大海中抓住的唯一浮木。

林墨僵硬地蹲在那里，肩膀上传来苏念额头冰凉的触感和滚烫的泪水，迅速浸湿了她单薄的衬衫。女孩破碎的哭诉和剧烈的颤抖，像一把钝刀，在她心上反复切割。

她终于缓缓抬起手臂，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迟疑和生涩，轻轻地、试探性地，环住了苏念单薄而冰冷的后背。

触碰的瞬间，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苏念身体猛地一颤，随即，那颤抖似乎奇异地平缓了一些，像是找到了依靠的港湾。

“没事了……”林墨的声音低哑，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陌生的温柔和笨拙的安抚，“我找到你了。没事了。”

她环着苏念的手臂，一点点收紧，将这个冰冷、颤抖、哭得不能自已的女孩，更紧地拥入自己怀中。隔着她自己同样湿透的衣物，她能感受到苏念急促的心跳，和她瘦削肩胛骨的轮廓。

便利店的店员识趣地没有打扰，只是默默地看着这一幕。

窗外，暴雨依旧疯狂地敲打着玻璃，仿佛要吞噬整个世界。但在这个狭小、灯光惨白的便利店里，在这个冰冷的雨夜，两个湿透的身体紧紧相拥，汲取着彼此身上唯一的热源。

林墨闭上眼，下颌轻轻抵在苏念湿漉漉的发顶，鼻尖萦绕着雨水、泪水和苏念身上那股熟悉的、淡淡的果香混合的气息。这一刻，所有的理性分析、所有的法则界限、所有的犹豫不决，都被怀中这个真实而脆弱的生命彻底击碎。

她只知道，她不能失去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念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细微的抽噎，身体的颤抖也缓和了许多，只是依旧紧紧攥着林墨的衣襟，不肯松开。

林墨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声音放缓：“我们回家，好不好？”

苏念在她怀里轻轻点了点头。

林墨扶着她站起来，向店员郑重道谢后，脱下自己那件早已湿透、沉重不堪的西装外套，不由分说地披在了苏念身上，尽管这并不能带来多少温暖。

她揽着苏念，再次冲进雨幕，拦下另一辆出租车。

回去的路上，苏念安静地靠在车窗上，也许是哭累了，也许是精神放松后的疲惫，她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泪珠。林墨让她靠着自己，一只手依旧揽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紧紧握着她的手，试图将自己微薄的体温传递过去。

两人都没有说话。车厢内只有雨声和引擎的嗡鸣。

但某种坚冰，似乎在无声中悄然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