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大声呼吸,怕惊扰了那片安静,更不敢让对方发现自己在偷看。
内心却上演着无比汹涌的戏码——希望他找到想要的书,希望他不要那么快离开,又希望他立刻离开,好让自己从这甜蜜的酷刑中解脱。
不知过了多久,裴雪庭合上书,朝着借阅台的方向走去。
江临这才仿佛重新学会了呼吸,抬起头,贪恋地看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直到它消失在楼梯的拐角。
阳光依旧,尘埃依旧。
但那个下午,在书架间安静寻书的侧影,连同那份酸涩又隐秘的悸动,被江临郑重地收藏进了青春的深处,成为一个从未打算与人分享的秘密。
没有一个人的暗恋不是酸涩的。
这一点,连江临也未能幸免。
还有一个春天的傍晚,江临和几个同学刚结束一场小组讨论,正抱着书穿过连接教学楼和图书馆的林荫道。
笑声和谈话声传来,他下意识地抬头,目光瞬间被不远处梧桐树下的两个人钉住了。
是裴雪庭。
还有沈宇扬——
他来自金城体院,是和他们同届的风云人物,家世好、长相英俊,永远从容得体,是人群中理所当然的焦点。
他们站在一起,实在太耀眼了。
裴雪庭依旧是那副清冷的样子,但江临敏锐地捕捉到,他微微侧头听沈宇扬说话时,下颌的线条比平时柔和些许。
沈宇扬则笑着,手臂很自然地搭在裴雪庭的肩上,姿态亲昵而熟稔,仿佛那是天经地义的权利。
夕阳的金辉洒在他们身上,像给这对璧人镀上了一层光晕。
周围路过的学生,目光或多或少都带着欣赏或羡慕。
江临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或许是在规划大学生涯,或许在讨论去哪游玩,总之那是一个他完全无法介入、也从未被邀请进入的世界。
他的心,在那一刻,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沉甸甸地向下坠去。
之前所有关于暗恋的朦胧心事,所有独自承受的甜蜜与酸涩,在这一幕清晰无比的画面面前,显得如此地一厢情愿。
他原本以为裴雪庭对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冷淡,原来不是。只是那个能让他稍微卸下冰冷的人,不是他江临而已。
“江临?走啊,发什么呆呢?”同学在旁边催促。
他猛地回神,仓促低下头,生怕被人发现自己失态的目光正落在哪里。
“没什么,走吧。”
他带着一丝窘迫,走了,抱着书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
身后的谈笑声仿佛化作细密的针,扎在他的心口。
那晚,他一个人坐在宿舍窗边,看着外面的灯火,很久都没有动。
原来心真的可以感觉到物理性的疼痛。
那种痛楚并不尖锐,却弥漫得又深又广,是自惭形秽、失落和彻底无望的钝痛。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和裴雪庭之间,隔的不仅仅是几排书架的距离,还有像沈宇扬那样,一整个他难以企及的世界。
这个画面,成了他青春里一道无声的伤疤。
即便多年以后,在霍尔姆岛上与裴雪庭经历了种种,可那个春日傍晚,梧桐树下并肩而立的身影,都会悄然浮现,提醒着他那份曾经求而不得的遥远。
提醒他,裴雪庭从来不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