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当他在第二日夜色渐深终于赶到一片废墟的崔府时,正看见崔芷静静坐在一片废堆之上。
月色下,她微微撇下的眼眉有种极致的疲倦,这种很少出现在她眼中的空洞与孤寂感,让裴玧白渐渐停住了走向她身边的脚步。
他不敢去靠近她了。
崔芷整个人向来是偏狡黠昂扬的,面上每一个五官都在看向她时能够清清楚楚地透露出她所有的灵动与美好,即使偶尔她在伤怀难过,旁人也能从她的眼神中看到她还有一路向前走去的坚持,只需轻轻给她说一句话,她便能在读懂你所有宽慰之意的情绪中,悄然敛去满身的哀愁,复而开怀一笑。
可现在,她弯着腰,低着脖子。
不在乎任何形象地跪坐着,身子轻薄地像是风一吹就能倒去。
裴玧白嘴唇发颤,但依然强迫着自己去看她。
她几乎就要没有力气去撑着了,而似是要给她摇摇欲坠的身子一个支撑一般,裴玧白突然发出了声音,“阿芷,我不知道。。。”
“不知道真相。。。是这样的。。。”
崔芷的眼睫轻轻一动。
她缓缓抬眼,在看到裴玧白的身影时怔愣了一会儿。
裴玧白看到她微微张口,像要说些什么含糊地动了一动,却始终听不清楚她说了什么。
“我。。。我都明白了。”他再度开口,声音发紧。
崔芷静静看着他。
“所以裴家,便是害你崔府满门的凶手,是吗?”
他并未得到回答,却在下一刻径直屈膝,重重跪了下去。
他不配在崔府站着。
“对不起。”
“对不起。”
裴玧白的声音一声低过一声,最后化为微不可微的呢喃,“对不起。。。”
他很想问她,这么多年留在自己身边,究竟是因为爱还是恨。
却因为自己都心知肚明的答案而止在喉间。
一定是恨吧。
一定是恨吧。
恍惚中,他像是看到了那个幼小的女孩,亲眼目睹自己的父母兄亲葬身于火海之中。
裴玧白满是苦涩,“阿芷,你可以早告诉我的。”
崔芷的眼眸轻轻动了动,她终于开口了,声音里有种久久不说话的喑哑,“我要告诉你什么,是说我们是仇人不该在一起,还是告诉你我要去杀了你的家人、你的母亲?”
裴玧白却忽地抢在她话语落地之前道:“可以在一起。。。可以在一起的。”
坐在废堆之上的崔芷慢慢站了起来。
这样一个柔和宁静的春日夜晚终究还是将近乎破碎的崔芷轻轻地、缠绵地拼凑了起来,她穿过与她手臂、脸庞贴近的一重重雾气,随着晚风的轻扬来到了裴玧白身边。
裴玧白抬起头,跪着的双腿不自觉想要朝她挪去。
他落下积在眼眶中的泪滴,卑微渴求,“阿芷。。。”
“相爱可以吗?”
“我们还可以相爱吗?”
“还可以相爱吗?”
“还可以。。。爱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