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所有将领都乖乖领旨谢恩,南征大军摇身一变,就变成了南朝的勤王之师。
“好!”戚继光大手一挥,朗声道:“那就还是自己人!大伙还是袍泽,还是大明的臣子!只不过,是泰昌爷的臣子!咱们还是明军!还是王师!旗帜都不必更换!”
“摄政写信给老夫,说从今以后,南朝要恢复华夏尚武之风,官员尊卑不论文武,唯论品级!七品文臣就能对高级将领颐指气使、四品文臣以武将为奴的窝囊事,再也不会发生!”
“摄政说这是文武平等!这不就是我们求之不得的荣耀?”
“所有将士不但要增加饷银,而且绝不拖欠!有功必赏!伤亡厚恤!”
“诸位,你们可是赶上了好时候啊。我等易帜归附,刚好就是用兵之时,正是男儿建功立业之机!”
“摄政改革爵位,恢复子爵、男爵,都是实封授土!低级校尉和士卒也有盼头!”
诸将听到居然能文武平等,都是神色振奋。这是天大的惊喜!
他们最大的憋屈,就是受到文臣欺凌。往往一个七品知县,就对一个参将、副将指手画脚。双方明明隔着几个品级,彼此却如主仆。
武将写奏疏,都被文臣限制。
说句不好听的,大明朝的武将,差不多就是文臣相公们的奴才!就算他们当了总兵大帅,位居武将极品,在两榜进士出身的清贵文臣眼里,也是不上台面的粗鄙武夫!
为国戍守边关、栉风沐雨的士卒,更是匹夫、丘八,不屑一顾!
每每思及此处,他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有心灰意冷之感。脑袋拴在裤腰上为国效力,结果到头来,竟是拼死搏出一个后娘养的贱命!
有了功劳,大多被文臣分润。有了罪责,武将就成了替罪羊!
军饷军费,大都被文臣贪墨,结果拿了小头的武将,又成了替罪羊。每次士卒闹饷,文臣们就要要武将背黑锅,杀武将平息众怒、安抚军心。
可这是国朝的规矩,皇上信任的永远是他的天子门生,又有什么办法?即便怨念滔天,也只能生生受着,被死死压着。
可是今日易帜归附南京,竟然要文武平等了?简直不敢想象啊。
“大家都起来说话!”戚继光双手一虚扶,然后大马金刀的坐下,语气感慨的说道:
“你们很多人,都是和老夫相识多年的袍泽,其中不少是戚家军出身的将领,对老夫很是了解。”
“老夫自小读书,曾经也想考科举。所以老夫也算饱读经史典籍,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拿得出手。老夫的诗词书法,自信不比一些清高自许的士人差。老夫自诩为文武双全,倒也不算自吹自擂。遥想当初,老夫还以为能凭借文才和文臣打成一片,让他们不把老夫当成纯粹的武人。”
“为此,老夫主动迎合他们,参加他们的诗会、雅集、酒局,希望获得他们的青睐,说一句‘戚元敬乃儒将雅帅’也。若能得此评语,便是愿心已足。”
说到这里,戚继光神色有点感慨,“可惜啊!老夫当年使尽浑身解数,希望得到文臣的认同。结果换来的却是侮辱!”
“汪道昆诬蔑老夫冒领军饷十八万,要求朝廷罢免老夫。唐尧钦捏造戚家军杀良冒功,将倭寇的罪孽故意扣在老夫的头上,在朝会斥老夫曰‘武夫嗜杀,不知王化’。”
“许国讥笑老夫‘武夫何知雅室?不过效颦耳’。老夫在蓟州长城刻‘守圉’,被王世贞贬斥为‘趋走画虎、附庸风雅’。”
“可是,他们文臣有何资格蔑视我等?吾等冰河裂骨时,尔辈犹在暖阁吮毫!国家交给他们,他们只知道私心自用、党同伐异,对国事又有何裨益?”
“浙江名士屠隆,带老夫参加南京《东园诗会》。屠隆此人比较敬重武将,诗会上作《长铗歌》赞老夫曰:横槊血凝鞘,犹胜簪笔妖。”
“结果你们猜怎么着?却是惹恼了文臣陈有年。陈有年一点面子都不给,当众说老夫是粗鄙武人,没有资格参加诗会。此人当场作诗辱骂老夫:铠甲犹带塞尘腥,奚奴解诗不解兵。强将血刃换毛锥,笑煞江左白眉生!”
“你们听听,咱们武人在边塞杀敌报国,在他们眼里居然如此不堪!”
“老夫怒极,当众挥毫写诗回击:血铸雄关百万字,何劳腐儒判高低!”
“然后令士兵列阵击盾诵诗,声震秦淮。结果,他们又诬蔑老夫‘跋扈无礼’。”
“陈有年这首诗,老夫至今都记忆犹新。老夫不是个心胸狭窄之人,可是陈有年这首诗,老夫记了二十年!”
“你们可知为何?因为这首诗,骂的不仅仅是老夫!骂的是全天下的将士!”
“老夫经此一事,彻底看清了文臣们的嘴脸。即便我们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能写诗著书、能熟读经史,我们在他们看来仍是粗鄙武夫!永远上不来台面!仿佛只要当了武人就是下贱,就天生低了他们一等!甚至就连文才不如老夫的文人,也能理直气壮的看不起老夫!这还有天理吗?”
诸将听到这里,想起自己平时遭受文臣侮辱、奚落、轻视的遭遇,都是感同身受,愤恨不已。遥想当年戚帅在诗会上挥毫反击陈有年,不禁都是心中快意。
李如柏深有感触的说道:“家父为国征战数十年,得以侥幸封伯。可他堂堂总兵伯爵,麾下十万大军,却仍然被七品巡按当众呵斥,脸面无存。”
“大帅!”刘綎说道,“末将也曾被知县训斥,好生窝火,却是敢怒不敢言。稚虎先生既然说今后文武平等,那我等以后就不用在文臣面前唯唯诺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