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不怪他们。靖海军和虎牙特务封锁消息,最快报告北京的只有邱乘云的奏报。
而邱承云接到的最初消息,就是朱寅和信王占了南京,号称奉天靖难另立新朝,在孝陵即位遥尊皇帝为太上皇。
其实就是政变第一天发生的事情。他知道后第一时间就奏报北京。
至于之后几天的事情,此时的邱乘云当然已经收到消息,也连接发了加急奏报。只是第二封、第三封奏报还在路上,过几天才能到。
这就导致,万历君臣还以为朱寅和信王仅仅是占了南京城,甚至还不知道登基大典和改元的事情。当然更不知道,半个南直隶和五个省已经拥护南京朝廷了。
起码在他们看来,朱寅和信王造反,他们是乱臣贼子,南方诸省肯定要勤王平叛。叛贼只有一座南京孤城,又能坚持多久?迟早必败!
听几个太监这么一说,皇帝果然放心多了,快要爆炸的心口,也缓了过来。
说起来也很讽刺。万历有这个误断,是不知道自己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到底损失了多少民心,骂名到底有多大。
荒废朝政、加征剿饷、废长立幼、厂卫横行、宦官专权、税监为祸、抄家敛财、镇压清流、自私自利…等等昏聩无道、倒行逆施之举,耗尽了万历新政以来他留给世人的好感,取而代之的是怨恨和失望。
他以为自己在位二十四年,帝位稳固,正统在手。却不知道多少百姓在咒骂他,多少官员士子对他心灰意冷。
他高估了世人对他无条件的忠孝,却又低估了世人对朱寅的敬重,低估了世人对信王的支持。
更不知朱寅在暗地里,拥有什么样的实力!
王锡爵等人,却是知道事情绝没有那么简单。他们这些文臣,早就对皇帝不满,很清楚南方那些人的看法。
事情过去了大半个月啊,只怕如今的南京,起码得到了浙江、江西二省的拥护,这还是最保守的估计。
毕竟信王本就应该是皇太子,本就应该是大明未来之君。而皇帝这些年一意孤行,搞得怨声载道、君臣反目,也实在是大失民心。
如果朱寅和信王真的只有一座南京城,那倒没什么。可如果有几个省拥护南京,那就是天大的麻烦!
若是如此,那大明就分裂为南北朝。
再加上西域的那个,就是三个大明!
这还得了?
其他不说,就说每年漕运北京的四百多万石粮食,其中就有三百万石出自江南和江西,只有一百多万石出自江北。
若是少了三百万石漕粮,那明年可怎么办?!
王锡爵想到这里,只觉得头晕目眩。
皇帝心情好不容易平复了些,脸色冷厉的说道:
“朕早就怀疑朱寅心怀叵测,他哪里是大明祥瑞?他分明是灾星!妖星!朕早就应该处死他!”
“三年前,朕故意有功不赏,还贬他到偏远之地为知县,让邱乘云和郝运来看着他,原本想着他已经难以翻身了,就算他多年后爬起来,也没有什么威胁了。”
“谁成想,谁成想啊,朕还是小看了他!他居然藏得这么深呐!”
“靖难…靖难…这种口号,谁会提出来?”
万历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一件事,“之前锦衣卫密报,说朱寅来历可疑,此人父母家族皆无,说是南洋海商归来,可他祖籍,却又查不到根脚,他是了银子才入籍江宁,他也姓朱…难道?”
说到这里,他的神情变得十分诡异,似乎是想通了什么。
他想起了当年,暹罗使臣的一个奏报,说南洋还有建文的后裔!
万历其实是个很聪明的人,天分很高。只要他真的仔细思考一件事,很快就会想明白。
王锡爵眉头一跳,似乎也想起了什么,“陛下的意思是,朱寅是建文后裔?臣当年见过暹罗使臣的奏报,说南洋还有建文的后裔,却是姓吴,吴氏差点就在南洋建国,只是被洋人打败。朱寅并不姓吴,难道是故意如此?”
皇帝的一张大胖脸,仿佛结成一个冰坨子,随时会龟裂开来摔个粉碎,就是语气也寒意森森:
“多半就是了!他可能是故意姓朱,反而避过了嫌疑。若他真是建文后裔,难怪会搞出什么靖难的口号,这是要报复!是以牙还牙的意思。好啊!好个贼子!骗了朕九年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