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皇帝厉声喝道,“你真是长大了,竟敢在朕面前进谏了!好大的出息!这是朱寅教你的么!教的好!老师忠臣,学生孝子!”
“朕知道,你这是嫉妒常洵!嫉妒他是太子!你心怀怨望!”
“你如此放肆,若非你要就藩之国,内外瞩目,就凭你殴辱钦使,朕就能将你发配凤阳,圈禁高墙!”
朱常洛心中愤怒,却怕连累先生,只能忍气吞声的说道:“儿臣出言无状,请父皇恕罪。儿臣万万不敢心怀怨望…”
说完砰砰磕头。
皇帝见状,这才消了几分怒意,可是越看长子就越觉得厌恶,也懒得再装什么父慈子孝了,当下没好气的说道:
“念你今日离京就藩,朕就暂时不追究你的罪责。来人,赐信王《皇明祖训》、《王府条例》、《城禁录》、《交结例》。”
随即,高淮就亲自捧着一个书匣子,放在朱常洛身边,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信王,这些典律平时可要时时阅读,免得犯禁啊。”
皇帝道:“到了九江就藩,要遵纪守法,安分守己,不要有任何非分之想。否则,就是祖宗家法可绾,国法也是难逃。勿谓言之不预也。”
“你是朕的儿子。虽然年纪小了些,可也是长子,要替天下藩王做出表率,知道么?”
信王心中怒极,叩首道:“是,儿臣谨遵父皇陛下教诲,谢父皇陛下…”
皇帝耐着性子道:“好了信王,你且去吧。就藩队伍和箱笼行李都已经准备好,你立刻启程出京。等你娶王妃的时候,朕还有圣旨给你。”
“十五岁就藩,听起来有些早,但其实也不小了。朕十岁时已经君临天下,不也将江山治理的井井有条?你比朕当年还大了五岁,还只是就藩,有何不可?嗯,你还有什么请求么?”
这句话不是真的问信王有什么要求,只是送皇子就藩前的常例问题。
可是,朱常洛还是抱着万一的希望,语气哽咽的说道:
“儿臣读书,得知汉朝亲王就藩,可以带母亲一起去,侍奉尽孝,儿臣斗胆,恳请父皇恩典,准许母妃一起就藩…”
他话未说完,万历就怒气冲冲的抓起御案上的笔架,砸向朱常洛!
“蓬”的一声,笔架砸在朱常洛的身上,痛的他闷哼一声,吓得赶紧叩首。
“混账!”乾清宫响起皇帝的咆哮,“我皇明自有祖宗法度!这不是汉朝!你姓朱不姓刘!你是混了头!竟敢如此狂悖无礼!”
朱常洛失望万分,差点要哭了,“儿臣…儿臣有罪,父皇…”
万历戟指着长子,疾言厉色的喝道:“就凭你这个非分之想,朕就能将你废为庶人,圈禁终身!”
站在一边的张鲸忽然说道:“爷爷,信王虽是狂悖无礼的非份之象,可毕竟他年幼无知,也是出于孝心。还请爷爷莫要气坏了龙体啊。”
皇帝这才颜色稍霁,摇头冷笑道:“孝心?难道朕还要下旨褒奖他?哼,朱寅教了他几年,居然把他教成这般模样,当真是教导无方。朕要治朱寅误人子弟之罪!”
朱常洛身子微微颤抖,忽然叩首道:“启禀父皇,朱寅的确应该治罪,他总是诱导儿臣研究数学算术,天文地理,可真正有用的大道理,他却总是不教。儿臣知道他有顾忌,为的明哲保身,可这不就是心不诚?”
万历冷哼一声,“朱寅教的再差,也是你的老师,轮不到你背后议罪!他不教你那些,难道要教你争权夺位、治国理政么?朕看他没有教错,倒是你自己心不诚。”
朱常洛暗自松了口气,神色惶恐的说道:“是,是,儿臣年幼无知…”
皇帝这才说道:“赐酒三爵!”
随即,宫人奉上三只金爵,装着三爵酒。
朱常洛拿起第一爵,说道:“这一杯酒,祝父皇万寿金安。”说完一饮而尽。
然后拿起第二爵,“第二爵酒,愿我大明江山永固。”
喝尽之后,又拿起第三爵,“儿臣此去江湖之远,不能尽孝御前,谨以此酒谢罪…”
三杯喝完之后,谢恩陛辞礼仪算是完成了。
皇帝不耐烦挥挥手,一个滚字又咽了回去,“起行吧!高淮,送信王出宫!”
“遵旨!”高淮领命,对朱常洛一拱手,“请信王谢恩陛辞!”
朱常洛再次三跪九叩,高呼“谢父皇隆恩”,然后退步出了乾清宫。
按制度,出宫之后还要在礼部官员的陪同下,去太庙祭告列祖列宗。但是皇帝有旨,省去了太庙祭告的环节。目的是矮化朱常洛的身份。
谁知朱常洛刚出了乾清宫,迎面就迎来一辆仪仗煊赫的辂车,竟是太子朱常洵的车辇。
朱常洛还来不及避让,太子车辇边就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信王大胆,竟敢冲撞太子殿下!还不快跪下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