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宁采薇毕竟是一品诰命,虽然身份地位远不如自己,那也是地地道道的高门贵妇,她总要给些脸面。
“来人,给江宁夫人看座,待茶。”秦王妃道,又对丁红缨和吴忧一摆手,“你们也起来吧。”
精致的茶点立刻奉上,描金绘彩的越窑秘色瓷盏盛着上等香茗。
“谢王妃娘娘。”宁采薇落落大方的在下首客位坐下,举止十分得体。
“娘娘,不知秦王殿下和娘娘召见臣妾,所谓何事?”
秦王妃见了,不禁暗道:“传言江宁侯夫人宁氏很是不凡,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实。小小年纪,居然落落大方,是个见过大世面的。难得还生的沉鱼落雁一般。可惜她出身豪商大贾之家,家教还是差了,竟是没缠足。”
“此女见了本王妃,居然还能端得住,倒也令人生厌。”
秦王妃心中不喜。她喜欢在她面前奴颜媚色、卑躬屈膝的人。宁采薇的不卑不亢,看在她眼里反而变成了端着姿态,显得格外碍眼,这就觉得生厌了。
哼,等你被老东西毁了清白,看你还能端的住么?
身为秦王妃,她哪里不知道自己王爷的德性?就是谋反也未必不敢,别说霸占官眷了。眼下后苑就有一百多个抢来的美女被纳为宫媵,其中就有官眷。
自家王爷这个老东西,比起奸杀四十三个女子、烝淫叔母、居丧强抢民女、淫辱官眷、当众逼迫歌姬裸舞、纳妾四百余人、擅杀河南知府的伊王朱典楧,其实强不了多少。
伊王的地位远不如秦王,犯了这么多事,尚且逍遥十几年才被削爵圈禁,更别说自家王爷了。
天家“重亲亲而轻民命”。就算宁氏死在秦王府,他夫君朱寅也只能忍了,天子绝不会因此治老东西的罪。
想到这里,秦王妃巴不得宁采薇被秦王祸害了。
秦王妃也不拐弯抹角,大喇喇的说道:“陕西行都司报告,本月初二,宁氏商队三十驼私茶在凤翔被扣,人赃俱获,依《大明律》…”
“江宁夫人,你身为命妇,本不该亲自经商,有辱体面。就算真想女承父业,放不下生意场的事,那也要遵守国法吧?去吐蕃贩卖私茶虽是暴利,却是王法严禁!”
她喝了一口茶,慢条斯理的说:“秦王府镇守陕西,稽查走私也是职责。他们报了王爷,王爷本待直接派兵锁拿。我劝止了王爷,说你毕竟是诰命,是官眷…”
她拿腔拿调的还没有说完,宁采薇忽然说道:“王妃娘娘,这是有人诬陷栽赃。臣妾虽然有茶生意,却从未贩卖私茶去吐蕃。朝廷的禁令臣妾不敢违反,宁氏的茶去吐蕃,乃是和凤翔府合作的生意,有通关牒文,绝非私自贩卖,还请娘娘明鉴…”
秦王妃微微一笑:“凤翔府?江宁夫人,我看你是个伶俐女子,才和你说起这些。想不到你是个聪明面孔笨肚肠的。”
“也罢,我就直接说了。宁氏的生意,在西北却是做不得了。你们违法乱纪,干犯律令,秦王府职责在身,绝不会徇私枉法,姑息养奸。”
说到这里,她一挥手,“来人,取图来。”
两个小宦官立刻取来一副图,徐徐打开。
图上精细描绘着西北山川地理、主要商路,更引人注目的是其上密密麻麻的朱砂小字标注:“盐课司岁入…”、“茶马司抽分…”、“肃州税关…”、“甘州榷场…”等等。
这是一份西北商事图。
王妃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西北路途艰险,盗匪横行,江宁夫人一个女子实在不易。王府却可保货物畅通无阻。夫人只需将西北商路营生出售给秦王府,秦王府自会给你一个公道价格。你从此也可卸下重担,安享尊荣,相夫教子,不需抛头露面,岂不两全其美?”
“你也知道,太祖皇帝的祖训,四品以上官员,家眷不得经商。”
说完拍拍手,立刻就有一个女官上前,献上一份文书。另有一个女官,捧着笔墨。
她是王妃,当然很想夺取宁氏的西北生意。秦王府虽然富可敌国,可开支也很浩大,钱如流水,怎么会嫌钱多?
文书和笔墨静静的放在宁采薇面前,果然是转让西北煤矿、茶叶、布、药园等大宗生意的契约。
那上面写的转让价格,赫然是…八千两!
宁采薇差点气笑了。妈蛋,八千两?姐在西北的生意,一年要赚二三十万两银子,你给我八千两?
宁采薇放下茶盏,杯底在紫檀小几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她抬起眼,目光平静而坚定:
“王妃娘娘恩泽,臣妾感激不尽。只是臣妾秉承父志,行商西北,西北商路关乎宁氏根基,及众多雇员生计,不敢劳烦王府。此事,臣妾恕难从命。臣妾要是签了,不但无法对夫君交代,也无法对亡父交代。”
宁采薇直接拒绝,而且拒绝的十分干脆。计划已经安排好,她也没有什么怕的。
秦王妃叹息一声,“江宁夫人,你太年少,何苦呢?”
宁采薇假意道:“可否容臣妾给外子写一封信?臣妾为人妻,没有外子允许,臣妾不敢自作主张。”
秦王妃脸上那本就虚假的笑容如同潮水般褪去,眼底一片冰霜。
宁采薇的笑容不变,仿佛看不见王妃逐渐冰封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