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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烬与微光(第1页)

极乐之城,并非只有焚心殿那一处充斥着痛苦与绝望的牢笼。在城池另一端,一座风格更为诡谲、仿佛由活着的、不断渗出阴冷湿气的黑色巨兽骸骨搭建而成的宫殿深处,弥漫着另一种煎熬——一种源于内心、无声无息却足以蚀骨焚心的煎熬。这里的光线似乎都被那黑色的骨骼吸收,终年晦暗不明,连空气都凝滞沉重,带着腐朽和药草混杂的苦涩气息。

这里是“烬园”,极乐之城二公主独孤烬的居所。与独孤灼那彰显权势、极尽奢华的焚心殿截然不同,烬园更像是一座精心打造的囚笼,或者说是墓穴,埋葬着主人的野心、屈辱,以及所有见不得光的秘密。

内殿,唯一的光源是镶嵌在墙壁上的几颗劣质夜明珠,散发出清冷而微弱的光晕,勉强勾勒出房间的轮廓。独孤烬,这位货真价实的魔教少主,此刻正半倚在一张铺着陈旧黑色绒毯的软榻上。她早已褪去了“温蕴”那身象征纯洁与正义的素白道袍,换上了符合她真实身份的玄色暗金纹寝衣,只是那金色纹路也黯淡无光,如同她此刻的心境。

墨色长发披散下来,衬得她脸色异常苍白,近乎一种病态的透明。一道狰狞的伤口从她左肩斜跨至锁骨下方,皮肉翻卷,即使已经用上好的魔药包扎妥当,依旧有隐隐的血色渗出,像一条丑陋的蜈蚣趴伏在她纤细的躯体上。这伤口,是独孤灼的血月弯刀留下的印记,不仅撕裂了皮肉,更蕴含了阴毒霸道的魔煞之气,如同附骨之疽,不断侵蚀着她的经脉和本源魔元,使得伤势恢复得极其缓慢,每一刻都伴随着钻心的疼痛和魔元滞涩的虚弱感。

然而,身体上的痛苦尚可用意志力强行压下,但另一种无声的啃噬,却日夜不休,让她寝食难安,比魔煞蚀体更令人绝望。

她紧闭着双眼,长而密的睫毛因为隐忍的痛苦而微微颤抖,试图驱散脑海中不受控制、反复翻涌的画面。可那些影像,如同最恶毒的诅咒,越是抗拒,便越是清晰——

唐家堡,暖春。一树树海棠开得如火如荼,粉白的花瓣在微风中簌簌飘落。。那时的唐棠,是真正被娇养在温室里的花朵,明媚、鲜活,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与善良。她看向“温蕴”的眼神,充满了感激和毫无保留的信任,那双眸子亮得像坠入了星辰,清澈得能映照出她伪装出的“真诚”。

人间灯市,火树银花。她陪着唐棠偷溜出唐家,穿梭在熙攘人流中。唐棠戴着狐狸面具,笑声如银铃,会指着各式花灯雀跃不已,会偷偷凑到她耳边分享少女心事。那一刻,她扮演的温蕴自然是温柔回应,可心底某个角落,是否也曾被这纯粹的依恋轻轻触动?那感觉太快,快到她以为是错觉,是计划中不必要的涟漪。

以及那一夜,唐棠亲手交给她的海棠玉佩。那双望着她的眼睛,充满了全然的信赖和日渐加深的情愫,真诚得令人心头发烫。而她,一边享受着这种被全然依赖的感觉,一边冷静地编织着陷阱,将那份真心视为可以利用的筹码。每一次温柔的回应,每一次看似体贴的关怀,都是刺向未来的利刃。

大红嫁衣,映照着唐棠满是幸福与期待的脸庞。她按照计划,将唐棠引至落星坡。当真相揭开,当“温蕴”的面具被撕下,露出独孤烬冷酷的魔女真容时,唐棠眼中的星辰瞬间碎裂,那种从天堂坠入地狱的绝望、难以置信的痛苦、以及被最深爱之人背叛的恨意,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穿了独孤烬当时自以为坚硬的心防。而紧接着,独孤灼的狂笑声响彻山谷,血月弯刀带着毁灭性的力量袭来……她重伤倒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刚刚被她推入深渊的少女,像一件残破的礼物,被自己最痛恨的姐姐掳走。唐棠最后望向她的那一眼,复杂到极致,有恨,有不解,或许还有一丝残留的、被她碾碎的情愫,比任何恶毒的诅咒都更让她灵魂战栗。

这些画面,与她记忆中那个在海棠树下巧笑倩兮、在灯市里雀跃欢腾、在棠梨苑内全心信赖她的明媚少女,形成了最残忍、最尖锐的对比。是她,独孤烬,亲手导演了这一切,亲手将那缕照进她灰暗人生的阳光,彻底拖入了极乐之城这无边无际的黑暗地狱。

“呃……”一阵剧烈的经脉抽痛袭来,独孤烬闷哼一声,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指甲深深掐入身下的绒毯。但这□□的疼痛,远不及心口那如同被一只无形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要捏碎般的窒息感。

悔恨?是的,如同疯狂滋生的毒藤,缠绕着她的心脏,勒得她喘不过气。若当初没有选择利用唐棠这条“捷径”,若在唐棠最初向她求助、露出脆弱一面时,她能有一丝一毫的心软,哪怕只是暗示一点点危险……结局是否会有所不同?这个假设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

但更多的,是一种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和恐惧的、复杂的焦灼与暴怒。她焦灼于唐棠如今在独孤灼手中的处境,那个女人的手段,她再清楚不过。同时,一股难以抑制的暴怒熊熊燃烧——是对独孤灼的!唐棠是她的棋子,是她的猎物!是她精心策划的局中最重要的部分!就算要毁灭,也该由她独孤烬亲手来终结!独孤灼凭什么横插一脚,凭什么夺走她的“战利品”,凭什么用那种方式折辱唐棠,也间接地羞辱了她?!

这种近乎扭曲的占有欲,与她内心那丝说不清道不明、或许早在长达数年的伪装陪伴中悄然滋长、如今却在真相和惨剧刺激下疯狂破土而出的异样情愫混杂在一起,让她备受煎熬,几乎要失去理智。

殿门被轻轻推开,一道纤细窈窕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脚步轻得如同猫鼬。是苏云漪。她手中端着一碗刚刚煎好的、散发着浓烈苦味的汤药,氤氲的热气在她平静无波的脸上蒙上一层薄纱。

“少主,该用药了。”苏云漪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淡漠。她走到榻边,将药碗轻轻放在旁边的小几上,目光落在独孤烬苍白憔悴、眉头紧锁的脸上时,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复杂情绪,有关切,有担忧,或许还有一丝不易解读的无奈。

独孤烬缓缓睁开眼,那双曾经伪装出清澈温柔的眸子,此刻恢复了属于魔修少主的深邃与锐利,只是眼底布满了血丝和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混乱。她没有立刻去接药碗,而是直直地看向苏云漪,声音因为伤痛和情绪波动而异常沙哑:“她……怎么样了?”这个问题,几乎成了她每次清醒后本能的追问。

无需指名道姓,苏云漪自然明白这个“她”指的是谁。她沉默了一下,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拂过药碗边缘,似乎在斟酌最恰当的词语,然后才用她那特有的、没有太多起伏的声线低声道:“还活着。独孤灼……将她囚在焚心殿最深处的黑牢。用了刑,也……定期‘用药’。”

“用药?”独孤烬瞳孔骤然收缩,猛地探身抓住苏云漪的手腕,力道之大,让苏云漪微微蹙起了秀眉,但她没有挣脱,“什么药?独孤灼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她心中涌起强烈的不祥预感,独孤灼对付敌人的手段,尤其是对付那些她“感兴趣”的敌人,往往比单纯的酷刑更加残忍和不堪。

苏云漪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掩盖了眸中的神色,避开了独孤烬锐利得几乎要刺穿人的目光,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陈述事实的冰冷:“前日……又被带去了寝宫……出来时,气息奄奄,近乎昏迷。独孤灼下令,用最好的药吊着她的命,不许她轻易死了。”她的话语虽然含蓄,但透露出的信息已足够让独孤烬想象出那残酷而屈辱的画面。所谓的“用药”,既是维持生机的补药,更是助长独孤灼修炼邪功、肆意采补的催化剂。

“寝宫……”独孤烬重复着这两个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抓住苏云漪手腕的手指因为极度用力而指节发白,仿佛要将那纤细的腕骨捏碎。她当然明白被带去独孤灼寝宫意味着什么!那不仅仅是□□上的刑罚,是更彻底、更摧毁人格的凌辱!一股混杂着恶心、滔天愤怒和某种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尖锐刺痛的酸涩情绪,如同火山喷发般猛地冲上头顶,让她眼前一阵发黑,气血翻涌。

“独孤灼……!!”她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每一个音节都浸透着刻骨的恨意,眼中迸射出近乎实质的杀意,连周围的空气都似乎冰冷了几分。强烈的情绪波动瞬间牵动了严重的内伤,她剧烈地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喉头涌上一股腥甜。

苏云漪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急切,连忙将药碗递到她唇边,语气加重了些:“少主!冷静!你的伤势经不起这般情绪起伏!”

独孤烬却像是被刺激到的困兽,猛地一挥手,狠狠推开药碗!“哐当”一声,药碗摔落在黑色的绒毯上,浓黑苦涩的药汁泼洒开来,留下一片深色黏腻的印记,如同她此刻污浊的心境。她撑着榻沿,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因愤怒和痛苦而剧烈起伏,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能穿透重重宫墙,看到唐棠正在焚心殿黑牢中遭受的非人折磨。她似乎能看到唐棠那双曾经明亮的眼睛变得空洞绝望,能看到那具曾经充满生机的躯体变得残破不堪……

“水镜……云漪,我要看水镜术!现在!立刻!”她突然再次抓住苏云漪的胳膊,语气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近乎疯狂的执拗。她想亲眼确认,想亲眼看看那个曾经如海棠花般娇艳的少女,如今被摧残成了何等模样!这种自虐般的冲动,强烈到让她无法理智思考,仿佛只有通过目睹那份惨状,才能印证自己的痛苦,或者加剧它,以此来惩罚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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