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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照不宣(第1页)

父亲书房中那短短几句话,如同三九寒冬最凛冽的穿堂风,瞬间冻结了唐棠四肢百骸里流淌的所有希望与生机。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那间令人窒息的书房的,只觉得双脚像是踩在虚空里,深一脚浅一脚,绵软无力。耳畔嗡嗡作响,父亲那句“以大局为重”如同魔咒般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剧毒的冰棱,反复剜割着她柔软的心房。

她明白这轻飘飘四个字背后沉甸甸的含义——为了唐家堡的存续,为了西南防线那看似冠冕堂皇的“正道大局”,她唐棠个人的意愿、懵懂的梦想、乃至一生的幸福,都可以被轻易地、理所当然地牺牲掉。父亲最后看向她的眼神,那里面充满了疲惫、挣扎,但最终沉淀下来的,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近乎冷酷的决绝。那眼神,像一把无形的利刃,彻底斩断了她心底最后一丝微弱的幻想。

她没有回自己的棠梨苑,那个充满了妹妹唐莹天真烂漫笑语的地方,此刻只会用其温馨平和反衬出她内心的荒凉与痛楚。她也没有去演武场或是任何可能遇到相熟弟子、需要强颜欢笑的地方。此刻的她,只想找一个绝对安静的、能让她独自舔舐伤口、消化这灭顶之灾的角落。

鬼使神差地,她的脚步踉跄却坚定地,再次引领她走向了那个唯一能让她感到一丝虚幻暖意与理解的所在——竹心小筑。或许,只有在那个被翠竹环绕的清幽院落里,在那个看似柔弱、却总能奇异地抚慰她心绪的人面前,她才能暂时从这令人绝望的现实中逃离片刻,才能呼吸到一口不带着政治联姻铜臭味的空气。

**竹心小筑内,灯火如豆,光影摇曳。**

温蕴,或者说,披着“温蕴”皮囊的独孤烬,正半倚在柔软的床头。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得近乎透明,缺乏血色,但比起几日前刚中毒时气息奄奄、命若游丝的状态,已然好了许多。唐家三长老的医术确实堪称国手,加之唐家为了这位“恩人”毫不吝啬地提供了最好的灵药,那混合了妖植麻痹毒素与诡异阴寒属性的奇毒,总算被勉强控制住,正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被拔除。

然而,这拔毒的过程却痛苦万分。每一次运功配合药力逼毒,都如同有无数细小的冰针在经脉中穿梭、切割,又像是被置于文火之上细细灼烧,那种深入骨髓的阴寒与撕裂感,即便是自幼在极乐之城那等残酷环境中摸爬滚打、早已习惯了各种痛苦的独孤烬,也不禁时常蹙紧眉头,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但□□的痛苦,对她而言,终究是可以忍耐和克服的。真正让她心绪不宁、甚至隐隐感到一丝焦躁的,是方才通过隐藏在发丝中的“同心藤”接收到的最新密报。

消息来自她最得力的下属兼盟友苏云漪,内容简短却惊心动魄:她的死对头、同父异母的兄长独孤灼,及其麾下部分精锐“血煞卫”,已确认离开了极乐之城,目前行踪成谜。但根据各方搜集到的零星线索判断,他们极大可能已经秘密潜入蜀中地域。其目的不言而喻——要么是冲着破坏她精心策划的“温蕴”计划而来,要么是想伺机直接抢夺天机扣,甚至更恶毒的是,企图借唐家或正道其他势力之手,将她这个潜在的继承人竞争者除掉。

计划必须加速!否则,一旦被独孤灼抢先发难,或是自己的真实身份被揭穿,那便是满盘皆输的局面,不仅天机扣无望,连性命都可能交代在这看似平静祥和的唐家堡内。

就在她心烦意乱,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被角,思忖着下一步该如何更快地取得唐棠更深的信任、甚至……引导她做出更决绝的选择时,门外传来了熟悉却与往日截然不同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失去了往常的轻快与活力,变得凌乱、沉重,每一步都像是拖拽着千斤重担,带着一种失魂落魄的虚无感。

是唐棠。

独孤烬眼中锐利的光芒瞬间收敛,如同最敏捷的猎手藏起了自己的爪牙。她脸上迅速换上了那副惯有的、带着恰到好处的虚弱、忧郁以及一丝惹人怜惜的坚韧神情。她调整了一下倚靠的姿势,让自己看起来更显单薄无助。

“吱呀”一声,房门被轻轻推开。唐棠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带着关切的笑容立刻走进来。她就那么怔怔地站在门外的阴影里,清冷的月光勾勒出她单薄而僵直的轮廓,仿佛一尊失去了灵魂的玉雕。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眼泪,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死寂的苍白和空洞,那双原本灵动的杏眼,此刻像是两口枯井,失去了所有光彩。

“唐姑娘?”温蕴适时地流露出惊讶与担忧,声音轻柔得如同怕惊扰了什么,带着气弱游丝的虚弱感唤道,“你……你怎么站在外面?快进来。你的脸色……怎么如此难看?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她挣扎着想撑起身子,却因“牵动伤口”而轻轻蹙眉,发出一声细微的抽气声。

这声抽气仿佛惊醒了梦游中的唐棠。她缓缓抬起头,目光空洞地聚焦在床榻上那张写满关切和担忧的清丽脸庞上。当她的视线触及温蕴因“疼痛”而微蹙的眉头、以及那双清澈眼眸中毫不掩饰的忧色时,一直强撑着的、摇摇欲坠的坚强外壳,终于“咔嚓”一声,出现了细密的裂痕。

她一步步走进房间,脚步依旧虚浮,如同踩在云端。走到床前,她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自然而然地坐在床沿,而是就那么站着,微微垂首,居高临下地看着温蕴。她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像打翻了的五味瓶,绝望、委屈、不甘、依赖……还有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完全明晰的、如同暗火般炽热的情感在眼底悄然涌动、挣扎,几乎要喷薄而出。

“温姑娘……”她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被粗粝的砂纸磨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压抑到极致的颤抖,“我爹爹……他刚刚……决定了。”

她没有明说决定了什么,但以温蕴(独孤烬)的玲珑心思,瞬间便了然于胸。看着唐棠那副万念俱灰、仿佛整个世界都已崩塌的模样,独孤烬心中冷笑,看来墨子渊和唐清岳那边施加的压力已经达到了预期的顶峰,甚至超出了预期。很好,这正是她苦心营造、步步为营想要看到的局面——将这只被家族宠爱的金丝雀逼到绝境,让她众叛亲离,让她更加依赖、甚至是依恋自己这个唯一的“理解者”和“庇护所”。

但表面上,她必须表现出恰到好处的震惊、难以置信以及感同身受的同情。她更加“费力”地想要坐直身体,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愕与痛惜之色:“决定?难道是……玄天宗联姻之事?唐世伯他……他真的……应允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气愤”,仿佛为唐棠感到深深的不值。

唐棠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用力之猛,使得原本娇嫩的唇瓣瞬间失去了血色,泛起青白,甚至隐隐透出一丝血痕。那双原本明媚灵动的杏眼,此刻盈满了晶莹的水光,如同盛满了破碎星辰的湖泊,却倔强地、死死地忍住,不肯让那代表着软弱和屈服的泪水轻易落下。这种强忍悲伤、将一切苦楚都往肚子里咽的模样,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让人心碎。

“为什么……”她像是在问近在咫尺的温蕴,又像是在质问这无常的命运,更像是在叩问自己无力反抗的内心,声音低若蚊蚋,却字字泣血,“为什么一定是我……为什么就不能……让我自己选择一次……我的人生……”

温蕴心中波澜不惊,甚至冷静地分析着唐棠每一丝情绪波动所能带来的利用价值。但面上,她却瞬间盈满了心疼与愤懑不平。她伸出那只未受伤的、同样冰凉却努力想传递一丝暖意的手,轻轻地、坚定地握住了唐棠那只紧紧攥成拳头、指甲深陷掌心、冰凉且颤抖不已的手。

“唐姑娘……”她的语气带着一种真诚的、毫不作伪的谴责,仿佛完全站在唐棠的立场上,与她同仇敌忾,“这不公平……这世道对你太不公平了!凭什么要用你的幸福去换取那些虚无缥缈的大局?你也是活生生的人,你有权利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她的声音微微提高,带着一种罕见的激动,这激动半真半假,却极具感染力。

这句“不公平”,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唐棠苦苦支撑的意志堤坝。

一直强忍的泪水,终于冲破了所有阻碍,决堤般汹涌而出。她没有像寻常女子那般嚎啕大哭,只是无声地流泪,大颗大颗滚烫的泪珠如同断线的珍珠,接连不断地滚落,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那灼热的温度,烫得独孤烬的心尖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

温蕴没有再说什么劝慰的空话,她知道此刻任何言语都是苍白的。她只是默默地、更加用力地握紧了唐棠的手,用那双清澈见底、此刻盛满了无尽理解、包容与温柔的眼睛,静静地、专注地凝视着她。她甚至微微向前倾身,用自己的额角轻轻抵着唐棠的额角,这是一个极其亲昵且充满安抚意味的动作。这一刻的沉默陪伴与无声支持,比任何慷慨激昂的鼓励都更具力量,更能深入唐棠脆弱的心灵深处。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月色似乎都偏移了几分。唐棠激烈的无声哭泣渐渐转变为细微的、压抑的抽噎。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向近在咫尺的温蕴。烛光柔和地笼罩着对方的脸庞,勾勒出精致柔和的线条,那双眼睛像是蕴藏了整片星空,深邃而温暖,仿佛能包容她所有的痛苦、委屈和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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