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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言辞行(第1页)

蜀中唐家堡的空气,仿佛被那无处不在、刺目耀眼的喜庆红色浸染得粘稠而滞涩,每一口呼吸都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喧闹的筹备声响日夜不息,却掩盖不住其下涌动的、更为深沉晦暗的潜流。并非所有目光都带着真诚的祝福,也并非所有人都对唐棠那异乎寻常的、死水般的平静深信不疑。在这看似铁板一块的联姻大局之下,仍有一些清醒的眼睛,带着疑虑与担忧,注视着那座华美的囚笼——棠梨苑。

这日,唐家堡迎来了一位客人合乎礼数的正式辞行。青云剑派此次前来进行友好交流的领队,年轻一代中声名鹊起的翘楚陆靖言,已圆满完成既定的交流任务,即将率领同门弟子返回宗门。

辞行的流程依足了名门正派往来的礼数,一丝不苟。陆靖言先是郑重拜会了家主唐清岳,言辞恳切地感谢唐家这些时日的盛情款待与交流中的坦诚相待,其风度翩翩,举止有度,令人挑不出半分错处。然而,端坐主位的唐清岳,心中填满了女儿婚事带来的沉重枷锁与对家族未来的深切忧虑,面对眼前这位如清风朗月、前途无量的别派才俊,心中更是百味杂陈,翻涌着难以言说的苦涩与对比之下的黯然。他只能强打起精神,进行着公式化的客套寒暄,但眉宇间那无法完全掩饰的疲惫与如同磐石般压着的郁结之气,却逃不过有心人的眼睛。

陆靖言心思何等敏锐,自然察觉到了唐清岳那份心力交瘁的心不在焉,以及这偌大城堡内弥漫的、与表面喜庆格格不入的异常压抑氛围。他并未点破,只是恪守礼仪,完美地完成了拜会仪式,随后,便以一种自然而不失分寸的姿态提出,希望在离开之前,能向唐棠大小姐当面辞行。

这个请求合情合理。唐棠身为唐家大小姐,是堡内名义上的主人之一,陆靖言在此交流期间,虽与她直接接触不多,但于情于理,临行前特意告别,是世家交往中应有的礼数,也彰显了青云剑派的涵养。唐清岳闻言,略一沉吟,想到女儿近日那令人心惊的、近乎麻木的“顺从”,料想不会在客人面前失了分寸,引出什么乱子,便微微颔首应允,吩咐一名心腹管事恭敬地引陆靖言前往棠梨苑,但不动声色地特意叮嘱了一句:“陆公子事务繁忙,莫要耽搁太久。”

棠梨苑内,依旧是那副令人窒息的、仿佛连时间都凝固了的寂静。院门处的守卫见是宗主亲自允许的贵客,仔细查验过身份令牌后,不敢怠慢,无声地打开了院门。

陆靖言跟在那名沉默的管事身后,步入了这座如今在外人看来风光无限、实则如同精致鸟笼的院落。他的目光看似随意,却极为敏锐地扫过庭院:那些摆放整齐、却透着一股仓促与应付意味的婚礼用品;墙角那株海棠树,花开得过于繁盛绚烂,反而在寂静中显出一种凄艳决绝的美感,仿佛在燃烧最后的生命。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心中那丝不安愈发清晰。

得到通报的春晓急忙迎了出来,见到气质清正、眉眼温和的陆靖言,眼中瞬间掠过一丝如同溺水之人看到浮木般的微弱希冀。或许……或许这位名声颇佳的青云剑派高足,他的到来,能像一缕清风,稍稍吹散这院中令人窒息的阴霾,给小姐带来一丝不一样的气息?

“陆公子万福,小姐正在花厅等候。”春晓低声道,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期盼,小心翼翼地引着陆靖言向内走去。

花厅小巧而精致,陈设清雅,却同样弥漫着一股冷清之气。唐棠并未坐在主位,而是背对着门口,临窗而立,怔怔地望着窗外那片被高高院墙分割成方寸之地的、并不自由的天空。她今日穿着一身浅碧色的常服,颜色素净,更衬得她身姿单薄如纸,背影僵直,仿佛一尊失去了所有灵动气息的玉雕,周身笼罩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孤寂与冰冷,与窗外明媚的春光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听到身后传来的、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她缓缓地、如同牵线木偶般转过身来。

当陆靖言的目光与她的视线在空中接触的刹那,纵然他心性沉稳,心中也不由得猛地一沉,泛起阵阵寒意。

不过短短十余日未见,眼前的唐棠,与他记忆中那个即便眉宇间带着轻愁、却依旧眼神灵动、气质鲜活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她的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近乎透明,眼窝深陷,下方是两片浓重得刺眼的青影,双颊消瘦得露出了清晰的骨骼轮廓,昔日那份少女的丰润已然消失殆尽。而最令人心惊胆战的,是那双眼睛——曾经明亮如星辰,顾盼间自有光彩,此刻却如同两口干涸了千年的枯井,空洞、死寂、深不见底,没有任何情绪波澜,只是机械地、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礼貌,茫然地望向来访者。

“唐姑娘。”陆靖言压下心头的强烈震动与涌起的怜惜,上前一步,依着平辈之礼拱手,声音刻意放得温和清朗,如同试图融化坚冰的暖阳,“在下今日便需返回青云剑派,特来向姑娘辞行,感谢姑娘往日照拂。”他刻意避开了任何可能刺激到她的词汇,如“新婚”、“恭喜”之类。

唐棠长长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像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涣散的目光勉强聚焦在陆靖言脸上。她微微颔首,动作迟缓得如同生锈的机括,声音轻飘得如同即将散去的烟雾,不带任何起伏:“陆公子有心了。祝公子……一路顺风,前程似锦。”

她的声音里,听不出丝毫离别的客套情绪,也寻不见半点对于自身“大喜之事”的期盼,只有一片荒芜的、令人窒息的虚无,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完全无关的事情。

陆靖言的心狠狠揪紧了。他此前虽隐约听闻唐家与玄天宗联姻之事,以及唐棠本人似乎对此不甚情愿的风声,但万万没有料到,实际情况竟已糟糕到如此地步!这哪里像是一个待嫁新娘应有的状态?这分明是……心神耗尽、心死如灯灭后,只剩下一具空壳的征兆!一种强烈的、属于正道修士的侠义心肠,混合着一种连他自己也未曾深究的、对美好事物被摧折的痛惜之情,促使他必须做些什么。

引路的管事和春晓都是极有眼力的人,见状早已悄无声息地退到了花厅门外垂手等候,留给两人一个相对私密的谈话空间。

花厅内顿时陷入了一片令人尴尬的死寂。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清脆鸟鸣,反而更加反衬出室内的冰冷与凝滞。

陆靖言凝视着唐棠那副魂不守舍、仿佛下一瞬就会化作青烟消散的脆弱模样,不再犹豫。他选择了一种相对直接,却又足够含蓄、留有充分余地的方式,开口打破了沉默。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真诚的关切:

“唐姑娘,”他缓缓道,目光坦诚,“近日见堡内为婚事奔波,姑娘……似乎清减憔悴了许多,望务必保重玉体。”

唐棠的目光依旧空洞地落在虚无处,对于这明显的关怀,没有任何反应,仿佛他的话只是掠过耳畔的微风。

陆靖言并不气馁,他知道必须把话挑得更明一些,才能穿透她自我封闭的屏障。他继续用沉稳而清晰的语调说道:“青云剑派与蜀中唐家,世代交好,互为唇齿。家师青阳真人,与令尊唐世伯,亦是多年旧识,常有往来。我辈修士,立志除魔卫道,守护苍生,亦当秉持世间公义,扶助弱小,匡扶正道。”他刻意顿了顿,目光更加郑重地看向唐棠,语气中带着一种承诺的分量,“唐姑娘,靖言虽人微言轻,但若……若姑娘近日真有何难言之隐,或是身陷不得已之困境,需要外力相助之处……或许,我青云剑派,并非不能略尽绵薄之力。”

这番话,在当下情境中,已经说得再明白不过。他没有直接点破联姻的强迫性,也没有提及任何具体的人名或事件,但“难言之隐”、“身陷困境”、“秉持公义”、“外力相助”这些词语,无异于在唐棠紧闭的心门上,轻轻叩响,传递着一个清晰的信号:我看出了你的痛苦与不情愿,如果你是被迫的,青云剑派愿意,并且有能力,为你提供一条可能的庇护之路和挣脱枷锁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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