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棠和颜颜心中同时一凛,如同被冰水浇头,瞬间从脱力的状态中强行挣脱出来,进入了最高级别的警戒状态!她们咬紧牙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相互拉扯着,狼狈却迅速地爬上了那冰冷的岩石岸边,背靠着一块巨大而潮湿的、散发着寒气的巨石,急促地喘息着,目光如电,循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警惕地望去。
只见不远处,一片相对干燥、空旷的黑色地面上,不知何时,竟然悄无声息地站立着一道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素净得近乎惨白、不染丝毫尘埃的宽大道袍,袍袖异常宽大,垂落下来,几乎完全遮掩了他(或者她?)的身形轮廓,令人难以分辨具体体态。他的面容乍看之下颇为清秀,皮肤是一种不健康的、毫无血色的苍白,但若仔细看去,便会发现那五官的线条过于柔和,缺乏棱角与阳刚之气,眉宇间凝聚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柔气质,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刻薄与冰冷。最令人感到不适与危险的,是他的眼神——那双眼眸之中,充满了炽热到近乎疯狂的贪婪光芒,如同在沙漠中濒死的旅人突然看到了绿洲与甘泉,又像是积年的饿鬼终于见到了梦寐以求的绝世珍馐,目光在刚刚脱离潭水、狼狈不堪的唐棠和颜颜身上来回扫视,最终,如同最牢固的枷锁,死死地、精准地锁定。
他的目光,先是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颜颜身上,那尖利粘腻的声音因为难以抑制的兴奋而微微颤抖,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狂热:“至阳之骨!哈哈哈哈!如此纯粹!如此活跃!仿佛初生朝阳般的白虎血脉!哈哈……哈哈哈哈!天不亡我上清梦!真是天不亡我啊!若能得你之骨,熔炼入我之阴阳逆乱之体,取其至阳本源,调和吾身驳杂,何愁那无上大道不成?!!”
至阳之骨?颜颜眉头死死锁紧,虽然她对这具体的称谓和其中蕴含的深意并不完全了解,但“夺骨”、“熔炼”、“邪术”这些词汇,已经足够让她明白,眼前这个气息诡异、不男不女的怪物,对她们抱着的是何等恶毒与可怕的心思!那是要剥夺她们与生俱来或是千辛万苦修炼而来的根本!
随即,那自称“上清梦”的存在,又将那令人作呕的、充满了评估与占有欲的目光,缓缓转向了靠在颜颜身侧、脸色因消耗和寒意而愈发苍白的唐棠。当他看清唐棠,尤其是感受到她体内那精纯而内敛的寂灭魔元波动,以及那与这片极阴之地隐隐共鸣的体质本源时,他眼中的贪婪瞬间暴涨到了极致,甚至带上了一种近乎病态的痴迷与狂热!
“妙!妙啊!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他尖利地叫着,声音因极度的激动而扭曲,“至阴之骨!而且是经过《寂灭心经》这等霸道魔功淬炼、近乎大成的至阴之骨!冰肌玉骨,神魂蒙霜,却又于那死寂绝望的深处,暗藏着一线不屈不灭的生机……完美!简直是完美的容器!不,是比寻常炉鼎珍贵千万倍的‘道基’!是承载本座《逆元夺基邪术》最理想的基石!”
他伸出那只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指甲尖长的手,如同抚摸情人般,痴迷地划过面前的虚空,仿佛在隔空抚摸着唐棠这具他眼中的“完美道基”,声音因激动而变得更加尖利刺耳:“本座的《逆元夺基邪术》参悟已久,却因始终找不到足够纯粹、足够强大的阴阳根基而停滞不前!正需你这近乎大成的至阴之骨作为最关键的‘阴引’,先行融合,再夺了那白虎丫头一身至阳之骨,逆乱乾坤,强行调和,方能重塑我无上道体,打破桎梏!届时,阴阳合一,混沌初开,这天下,还有谁会是本座的对手?!还有谁?!”
至阴之骨?炉鼎?道基?《逆元夺基邪术》?
这一连串如同惊雷般的词汇,狠狠劈入唐棠的脑海,让她如遭雷击,浑身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彻底冻结!一些被刻意遗忘、深埋于记忆废墟深处的碎片,猛地炸开,疯狂翻涌——她被废去修为、道基被夺之后,被丢弃在那蚀骨阴寒的魔潭深处、濒临死亡边缘的绝望时刻……那时,她残存的意识在求生本能下与体内残存的天机扣碎片产生了微弱的共鸣,曾经在蜀中唐家禁地,于那些布满尘埃的古老残卷中无意间瞥见过的、关于某种禁忌体质的只言片语,那些原本无法理解、支离破碎的信息,竟在她濒死的极限状态下,被天机扣那玄妙的推演之力硬生生地拼凑、补全,最终指引着她,走上了一条逆转灵力、引魔气淬体、向死而生的不归路——《寂灭心经》!
原来……原来她能在那等绝境中活下来,能踏上《寂灭心经》这条凶险万分却威力巨大的道路,不仅仅是因为天机扣的护佑和唐家血脉中隐藏的某种特质,更根本的原因在于,她本身,就是万中无一、乃至千古难寻的极阴之体!是承载和修炼这等极致阴寒属性功法的绝佳容器,也正因如此,她才成为了……某些修炼诡异邪功之人眼中,最上乘、最梦寐以求的“炉鼎”与“道基”!
这个冰冷而残酷的认知,如同世间最锋锐、最无情的匕首,狠狠刺入她本就千疮百孔、刚刚开始尝试愈合的心脏。原来,她从出生的那一刻起,这具身体,这所谓的根骨,就早已注定是别人眼中觊觎的“材料”吗?连她后来拼尽所有、于绝望深渊中挣扎求存、历经无数痛苦才得来的力量与新生,其最初的根源,也早已被打上了这样的烙印?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混合着巨大的荒谬感与难以言喻的悲愤,瞬间席卷了她,让她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比这深渊的寒冷更加刺骨。
一旁的颜颜,虽然对于“至阴之骨”、“炉鼎”这些涉及上古秘辛的具体含义了解得并不透彻,但“夺骨”、“邪术”、“道基”这些词汇,已经足够让她明白眼前这个阴阳怪气的怪物,对她们,尤其是对唐棠,抱着的是何等歹毒与可怕的心思!那是要彻底剥夺她们存在的根本,将活生生的人,当作炼丹炼药的材料一般使用!尤其是当她听到对方用那种评估器物般的、令人作呕的语气将唐棠视为“炉鼎”和“道基”时,一股无法遏制的、炽烈的怒火,如同火山喷发般猛地从她心底最深处窜起,瞬间烧尽了所有的谨慎与杂念!
她绝不允许!绝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形式,将唐棠——这个外表冰冷、内心却比任何人都要坚韧,让她忍不住想要靠近、想要保护的同伴——视作可以随意剥夺、使用、甚至是摧毁的器物!
“呸!”颜颜猛地一步踏前,用自己那虽然不算高大、此刻却异常坚定的身躯,将因震惊和彻骨寒意而微微颤抖的唐棠严严实实地挡在了身后。她周身那因环境极度压制而显得有些黯淡的白色护体毫光,在这一刻被她强行催谷,再次顽强地亮起,光芒虽然不及全盛时期那般耀眼夺目,但那属于白虎血脉的、万兽之王的凶悍、霸道与凛然不可侵犯的威压,依旧如同实质般扩散开来,不容小觑。她怒视着前方那道白色的诡异身影,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你个不男不女、藏头露尾的怪物!痴心妄想!想动她,先问问我的拳头答不答应!想夺我们的骨?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此刻,什么审慎观察,什么彼此之间那尚未完全消除的心防隔阂,什么看似公事公办的合作关系,在共同面对的、意图剥夺她们生命与根本的可怕强敌面前,都显得如此微不足道,瞬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她们的利益在此刻高度统一,前所未有地紧密——必须活下去,并且,拼尽一切,也绝不能让这个怪物的邪恶阴谋得逞!
唐棠怔怔地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那道背影,并不算宽阔,甚至因为灵力消耗而显得有些单薄,然而那份毫不犹豫、挺身而出的姿态,那份话语中毫不掩饰的、炽热的维护与保护之意,却像是一块烧得通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她冰封已久的心湖之上,激起漫天蒸腾的白雾,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随之而来的,却是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微的暖流。她深吸了一口这洞穴中冰冷而污浊的空气,强迫自己从那股巨大的悲愤与荒谬感中挣脱出来,缓缓站直了身体,与颜颜并肩而立。七十二枚流云梭无声无息地自她袖中浮现,如同忠诚的银色守卫,在她周身盘旋飞舞,布下森严的防御;指尖,淬炼了唐家秘药与精纯寂灭魔元的海棠针,闪烁着幽蓝的、致命的寒芒,遥遥锁定了前方那道白色的诡异身影——上清梦。她的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锐利,如同北境深渊万载不化的玄冰,却又在那冰层最深处,点燃了两簇幽暗却无比坚定的火焰。
无论她的体质究竟意味着什么,无论这所谓的“至阴之骨”背后隐藏着多少秘密与觊觎,这一身修为,是她于绝境之中,凭借自身意志,结合天机扣推演,千辛万苦、历经磨难才修炼而来!这具身体,这个灵魂,是属于她唐棠的!她绝不会坐以待毙,更绝不会……屈从于命运,成为任何人口中、任何邪术之下的“炉鼎”或“材料”!
上清梦看着她们这般同仇敌忾、严阵以待的模样,非但没有动怒,反而发出了更加兴奋、更加尖利刺耳的笑声,那笑声在空旷的洞穴中回荡,显得格外癫狂与恐怖:“好!好!有脾气!有骨气!越是挣扎,越是反抗,这骨血之中蕴含的灵性与潜能才越是会被激发,才越是……有味道!本座便好好陪你们玩玩,让你们在最终的绝望与痛苦之中,亲眼见证自身道基被一点点剥离、融入吾身的……那美妙无比的时刻!”
他宽大的、惨白色的袍袖无风自动,一股诡异、强大而充满了阴阳逆乱、混沌不堪气息的恐怖威压,开始如同潮水般弥漫开来,混合着令人作呕的邪异力量,如同无数道无形的枷锁,牢牢地、精准地锁定了严阵以待的唐棠与颜颜。
深渊之底,绝境之中,一场为了最根本的生存与尊严,为了守护自身存在意义与同伴的战斗,避无可避,即将在这片死寂的黑暗之中,轰然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