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独孤烬的救援?那个曾用最甜蜜的谎言将她推入万丈深渊的女人?那个连真身都不敢显现、只能通过他人传递讯息的“救世主”?等待,意味着将好不容易挣扎出的生机再次寄托于曾经的背叛者,意味着可能陷入新一轮的阴谋与利用,意味着要在这污秽绝望的水牢中,再多忍受一刻钟的煎熬!每多一刻,都像是在她早已千疮百孔的灵魂上再撒一把盐。
依靠自己?凭借这初步凝聚的魔种,这微薄的寂灭魔元,去闯那龙潭虎穴般的焚心殿,穿越危机四伏的极乐之城?前途茫茫,十面埋伏,生机渺茫得如同风中残烛。但至少,每一步都由自己踏出,每一次挥刀都为自己而战!是葬身魔腹,还是杀出一条血路,都由自己掌握!
黑暗中,唐棠陷入了绝对的沉默。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充斥着无形的压力。无名氏只能听到她极其平稳、甚至平稳得有些可怕的呼吸声,看不到她脸上有任何波澜,却能感受到一种暴风雨来临前般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过往的画面不受控制地闪过脑海:唐家堡的暖阳,海棠树下的笑语,“温蕴”深情的眼眸,花轿中的血色,黑牢的刺骨阴寒,独孤灼践踏下来的鞋底,魔种凝聚时撕裂灵魂般的痛楚与决绝……一切的一切,最终都在那冰封的心湖底,沉淀为最纯粹、最黑暗的恨意与毁灭欲。
信任?早已在她的人生中被彻底抹去。希望?那是弱者用以自我麻痹的幻觉。
她不再相信任何人,无论是施加痛苦的恶魔,还是看似伸出援手的天使。她能依靠的,唯有自己,唯有这具被仇恨与寂灭重塑的躯体,唯有这由绝望孕育而生的力量。
仿佛过了永恒之久。
唐棠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黑暗中,无名氏对上了她的眼睛。
那是一双彻底失去了光亮的眸子。曾经的明媚清澈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如同宇宙终焉般的冰冷与死寂。没有犹豫,没有恐惧,没有对生的留恋,也没有对死的敬畏,只有一种斩断了一切退路的、近乎非人的决绝。
她看着无名氏,声音因长久未言而沙哑,却异常平稳,每个字都像是从万载玄冰中凿出,带着冻结一切的寒意:
“我,不等任何人。”
无名氏的瞳孔骤然收缩。
唐棠继续开口,语气中没有一丝涟漪,却蕴含着足以撕裂耳膜的坚定力量:“告诉我路线。我,自己走。”
她微微停顿,补充道,声音不高,却如同最终审判的钟声,在死寂的水牢中回荡:
“若有阻我前路者……”
“皆,杀。”
两个字,轻飘飘落下,却宣告了昔日唐棠的彻底消亡,与只為复仇而存在的暗夜之影的最终觉醒。
无名氏沉默地凝视着她,仿佛要穿透这具皮囊,看清内里已然蜕变的灵魂。片刻之后,她未置一词,未劝一语,只是干脆利落地应道:
“好。”
她动作迅捷如风,用特制的工具熟练地解开了禁锢唐棠的锁链与脚镣。随即从怀中取出一张触感特殊、绘有简略路线的皮质地图,塞入唐棠手中,并急速低语了几个关键禁制的薄弱之处与巡逻守卫交接的空隙。
“此暗道通往焚心殿外围废弃的毒瘴药园。之后……望你自行珍重。”无名氏最后说道,语气依旧平静无波。
唐棠接过地图,看也未看,直接纳入怀中。她活动了一下因长久禁锢而僵硬的关节,丹田内魔种微微震颤,一股冰冷而强大的寂灭魔元流转周身,驱散了部分寒意,带来新生般的力量感。
她没有再看无名氏一眼,亦无任何告别之词,转身,毫不犹豫地步入了那幽深冰冷的暗道入口,身影彻底被黑暗吞没。
暗道在她身后无声合拢。
水牢中,只剩下无名氏独立于黑暗,良久,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融入了污浊的空气之中。棋盘已乱,执棋者之手亦难料这脱离掌控的棋子,将把这死局引向何方。
极乐之城的夜,浓稠如化不开的墨。一场由绝望与仇恨点燃的、孤独而血腥的暗夜逃亡,正式拉开了序幕。每一步,都踏在刀尖之上;每一次呼吸,都可能成为绝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