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万籁俱寂。风之谷在白日的喧嚣过后,陷入了酣眠般的宁静。月光如水银泻地,透过半开的窗棂,在房间内投下清冷而柔和的光斑,为万物披上一层朦胧的银纱。
唐棠躺在床榻上,眉心紧蹙,呼吸时而急促,时而凝滞。她陷入了深沉的梦境,或者说,是心魔编织的泥沼。伤势初愈,心神本就比平日脆弱,那些被她用冰冷外壳强行封印的记忆,此刻找到了可乘之机。
梦中,不再是玄骨秘境的熔岩与崩塌,而是更久远、更冰冷的记忆碎片。唐家堡森严的规矩,父亲失望而疲惫的眼神,族人或明或暗的议论与排挤……还有那张艳丽却冰冷如毒蛇的脸——独孤烬。她曾以为的救赎,最终却是将她推向更深寒渊的推手。背叛的利刺,利用的残忍,那些被强行压抑、用冷漠包裹起来的孤独、委屈、不被接纳的痛苦与信任崩塌后的绝望,在此刻心神防御最薄弱的时刻,如同挣脱牢笼的猛兽,咆哮着反噬。
她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在偌大堡中踽踽独行、只能依靠自己的小女孩,四周是望不到尽头的回廊与高墙,冰冷彻骨,无论她怎么走,都找不到出口,也感受不到一丝暖意。独孤烬那带着讥诮和冰冷占有欲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如同魔咒。
“为什么……”
“我不够好……”
“别信……不能信……”
“好冷……好累……”
细微的、破碎的呓语从她唇间溢出,带着压抑不住的痛苦与恐惧。她在梦中蜷缩起来,双臂紧紧环抱住自己,试图抵御那无孔不入的冰冷与孤寂,身体却止不住地颤抖。
守在她床边的颜颜,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了异常。
颜颜并没有睡,只是抱膝坐在床边的脚踏上,如同最忠诚的守护兽。她原本正借着月光,静静地看着唐棠沉睡的侧脸,享受着这片刻的、可以肆无忌惮流露温柔的时刻。当听到唐棠那带着泣音的梦呓,看到她骤然蜷缩颤抖的身体,甚至那苍白额头上沁出的细密冷汗时,颜颜的心猛地揪紧了,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她立刻凑上前,紧张地低声呼唤,声音轻柔得生怕惊扰了她:“棠棠?棠棠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她的声音似乎穿透了梦境的壁垒,惊扰了梦中人,又或许是那梦魇本身已达到了顶点。
唐棠猛地**惊喘一声**,豁然睁开了双眼!
那双平日里清冷如寒潭、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眸子,此刻却充满了未散的惊惧、茫然与深不见底的脆弱。瞳孔在黑暗中微微收缩,视线没有焦点,仿佛还沉浸在可怕的梦魇中无法自拔。她似乎还未完全从噩梦中挣脱,身体依旧保持着**下意识蜷缩**的防御姿态,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兽,微微**颤抖**着,本能地向后缩去,试图远离任何可能的伤害。
就在她因恐惧而本能地向床内退缩时,手臂却不经意地碰到了守在床边的、一个温暖而坚实的“存在”。
是颜颜。
几乎没有任何思考,在意识尚且模糊、被巨大恐惧和冰冷记忆笼罩的瞬间,唐棠遵循了内心深处最本能的渴望——抓住那一点真实存在的温暖,抓住这黑暗中唯一触手可及的光!理智的堤坝在噩梦的冲击下溃不成军,身体先于意志做出了选择。
她猛地伸出手,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紧紧地、用尽了全身力气抱住了颜颜的腰**,然后将整张脸都**深深埋进了颜颜散发着干净阳光与青草气息的怀里**!身体依旧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仿佛还在抵御着梦中那彻骨的寒意与独孤烬留下的冰冷阴影。
“!!”
颜颜的身体,在唐棠抱住她的瞬间,**彻底僵住了**!
像是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开,四肢百骸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唐棠身体的柔软与冰凉,感受到她环在自己腰间的双臂那不容置疑的、甚至带着一丝绝望的力道,感受到她埋在自己怀里的、冰凉的脸颊紧贴着她的胸口,以及那透过薄薄衣衫传来的、细微却清晰无比的颤抖。
棠棠……在抱她?
主动地,紧紧地,几乎是嵌进她怀里地抱着她?
这个认知让颜颜的大脑一片空白,心跳如密集的鼓点,咚咚咚地撞击着耳膜,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气直冲头顶,脸颊、耳根瞬间变得滚烫,几乎要冒出烟来。她僵在那里,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浑身肌肉紧绷,生怕一丝细微的动静,都会惊跑怀中这难得主动靠近、却脆弱无比的人。
然而,这份因震惊和羞涩而产生的僵硬只持续了短短几息。
颜颜很快就感受到了怀中人那非同寻常的状态。那不是清醒下的亲近,而是被噩梦魇住后、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与寻求庇护的本能。唐棠的身体依旧在轻颤,那细微的、压抑的抖动,像是一根根冰冷的针,刺痛了颜颜的心,将她从自己的无措中瞬间刺醒。
她在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