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太客气了。”他熟门熟路地翘起轮椅前轮,轻巧地越过防盗门门槛,“我这辆轮椅是家里用的,轮子干净的,不会弄脏你家地板。”
“没关系的,我家地板也没多干净,你进来吧。”她指了指卫生间,“就在那边。”
她带着他走过去,水还在慢慢地渗,毛巾横七竖八地挡了一部分,但效果不大。
“我好像越修问题越大。”她苦笑。
“交给我吧。”纪允川说着,将工具箱放在轮椅边上。
他先是用双手撑住轮椅座面,将身体向前滑了半截,然后手臂穿过双腿膝弯,慢慢地将双脚从踏板上移下,接着撑住一边洗手台的台面,一边将身体往下挪。
瓷砖地面有点滑,但他动作娴熟,几乎没花什么力气就坐到了地上,膝盖弯着,工具箱拉到面前,开始拆件。
“你其实弄的都差不多了。”纪允川一边端详着U形管一边打开工具箱。
“麻烦你了。”许尽欢站在一旁,看着他熟练但不怎么美观的狼狈动作,心里那股“这简直是在霸凌残障人士”的愧疚情绪再次上涌。
“嗨,这算什么麻烦。顺手的事儿。”
她原本以为,他只是日常行动靠轮椅。但此刻,看到他弯着腰坐在冷冰冰的瓷砖上,靠手撑地调整坐姿,她突然意识到,他的下肢好像是真的一点力气也没有。
她看见他拉扯水管时,腿在地面上无意识地滑动。感觉不像是自己主动,是手臂发力后惯性带着的滑动。
许尽欢感觉自己可能不太礼貌就转开视线没多看,感觉眼前的画面实在是让她不知道作何反应。
“你现在开水龙头试试。”
纪允川撑着瓷砖,抬头望她一眼。
她这才匆匆回神,走到洗手台边上打开水龙头,听见哗哗水声流出,低头一看,水管不再滴水。
“啊……好了。”她有点发懵。
“完美收工。”他拍拍手,“我就说我行吧?”
许尽欢点点头,笑了下,“那你等我吹个头发换个衣服?”
“你换衣服吧,我等你,反正现在也没那么饿。”他说着将轮椅拖近,一手拉着洗手台的台面一手撑着轮椅的坐垫慢慢地把自己从地面推回轮椅。
过程不快,但十分狼狈。
她看得出来,他有些紧张,在尽量不发出太多声音。他尽力控制着自己的无力,像个熟悉身体规则的老玩家。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离开。
她没有在洗手间吹头发,而是转身走进衣帽间,合上门,靠着衣柜沉默了一小会儿。
十分钟前,她还以为他就是个腿脚不便的人而已。现在她知道,大概远远不是那么简单。
她感觉自己需要时间去适应这种落差,而且这种明晃晃的不便,她有点没想好怎么和他相处,似乎是个需要拿捏分寸的麻烦事儿。
要不还是搬家算了······
她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白T恤搭了件风衣,简单利落。只是头发还在滴水,但她不打算在屋里多耽搁。
走出衣帽间看了到抱着工具箱乖乖在门口等她的那道身影,她说:“楼下见。”
“遵命!”纪允川扬起一个灿烂的笑:“那我就在车库等你啦?”
她走进卫生间门后,拿起吹风机前。听见他打开了家里的防盗门,哼起了歌,不知道在哼什么,但旋律轻快,像是心情不错。
她看着关上的门叹了口气,果然人和人的差距偶尔可以跨物种。怎么有人每天都跟吃了兴奋剂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