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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第1页）

晨光透过并未拉严实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温暖的光斑。生物钟让柳晚卿在往常起床的时间点准时睁开了眼，但身体深处传来的、混合着酸痛与某种奇异餍足感的陌生惰性，却让她罕见地没有立刻起身。

身旁传来均匀清浅的呼吸声，栀梦灰白色的长发有几缕散落在她的枕边，带着淡淡的、属于栀梦特有的清雅香气。柳晚卿微微侧头，看着身边人恬静的睡颜，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温柔笑意或狡黠调侃的青色眼眸此刻安静地闭合着，长睫如同休憩的蝶翼。

她犹豫了一下，竟然……有点不想打破这份宁静。最终，她选择遵从身体的意愿，往被子里缩了缩，重新闭上眼睛，放纵自己享受这难得的、无人催促的赖床时光。这是她有记忆以来，第一次不是因为生病或极度疲惫而赖床。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传来细微的响动。栀梦醒了，她看着依旧闭着眼、但睫毛微微颤动显然已经醒了的柳晚卿，唇角弯起一抹温柔的笑意，没有戳穿，只是轻手轻脚地起身。

当柳晚卿终于磨蹭着起床，洗漱完毕，穿着宽松的居家服走出卧室时，一股诱人的食物香气扑面而来。她微微一怔，循着香味走到厨房门口。

系着围裙的栀梦正背对着她，在灶台前忙碌着。阳光透过厨房的窗户，为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锅里咕嘟咕嘟地炖着软糯的小米粥，旁边的煎锅里，金黄的煎蛋和培根正散发着焦香。简单的食物，却充满了“家”的烟火气。

“醒了？刚好，吃饭。”栀梦回头，对她展颜一笑，青色的眼眸在晨光下清澈动人。

柳晚卿沉默地走到餐桌旁坐下。看着栀梦将盛好的粥、煎蛋和培根摆到她面前，还细心地配了一小碟清爽的酱菜。她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温热粘稠的小米粥送入口中。温度恰到好处，米香浓郁。

这是她进入市局工作，离开福利院独自生活后，第一次在自己的家里，吃上了一口从自家厨房里端出来的、热腾腾的、非速食的早饭。一种难以言喻的、暖融融的感觉，从胃里缓缓扩散至四肢百骸。

“……谢谢。”她低声说。

栀梦坐在她对面，支着下巴看她，笑盈盈的：“跟我还客气什么。”

饭后，栀梦打了个电话，用柔和却不容置疑的语气向公司请了假。然后，她拉着柳晚卿窝在客厅的沙发上，打开了电视。她没有选择柳晚卿惯常看的新闻或纪录片，而是找了一部评分不错的、轻松搞笑的现实都市偶像剧。

柳晚卿起初有些抗拒，眉头微蹙：“这种……没什么逻辑。”

“放松一下嘛，生活不是只有案子和解剖。”栀梦将下巴搁在她肩上，声音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柳晚卿妥协了。她僵硬地靠在沙发里，看着屏幕上男女主角因为各种误会和巧合闹出笑话，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但紧绷的身体却在不自觉中慢慢放松下来。偶尔，当剧情发展到特别无厘头或者男女主角产生微妙互动时，她甚至会极轻微地、几不可查地弯一下嘴角。

下午，栀梦又对柳晚卿手机里那贫瘠的游戏库发起了“进攻”。

“扫雷？数独？还有这个……《完美推理：密室杀人事件模拟器》？”栀梦翻看着，哭笑不得，“晚卿，你的娱乐生活能不能有点……色彩？”

在栀梦的“强迫”下，柳晚卿第一次尝试了一款画风可爱、操作简单的休闲网络游戏。她笨拙地操控着屏幕上的角色，完成各种在她看来毫无意义的小任务，眉头始终紧锁，嘴里偶尔还会蹦出几句冷静的吐槽：“这个物理引擎不真实。”“这个任务链的设计缺乏效率。”

栀梦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觉得这样别扭又认真的柳晚卿可爱极了。

傍晚时分，两人决定出门采购食材。柳晚卿从地下车库开出了她那辆价格不菲的黑色凯迪拉克XT5SUV。栀梦自然地拉开副驾的门坐了进去，她对这辆车并不陌生，之前以“助手”身份跟着柳晚卿跑现场时坐过多次，但这一次，心境已然不同。

在超市里，柳晚卿推着购物车，依旧是一副冷静自持、仿佛在勘查现场般的表情，但会默默记下栀梦多看了两眼的零食，然后不动声色地放进车里。结账时，看着堆满一车的、远超她平时采购量的各种生鲜、蔬菜、火锅底料和饮料，她恍惚了一瞬，这似乎是她这个公寓里，第一次如此“满载而归”。

回到家，柳晚卿做了一件让稍后抵达的思无言差点惊掉下巴的事情——她主动组织了一场家庭火锅宴。

当思无言提着两瓶啤酒，按响门铃，看着开门后系着围裙、面色依旧清冷但眼神不再像以前那样冰封的柳晚卿时，他脑子有点转不过弯。

更让他震惊的是，屋里除了柳晚卿和栀梦，还有两个人——一个是戴着眼镜、气质沉静的女性，另一个是看起来阳光开朗的年轻男性。

“来了？进来吧。”柳晚卿侧身让他进来，语气平淡，却少了以往那种拒人千里的疏离。

思无言懵懵地走进来，看着餐桌上已经摆好的电磁炉、翻滚着红油和菌汤的鸳鸯锅，以及周围琳琅满目的配菜，感觉像是在做梦。

柳晚卿简单地介绍：“苏清寒，宋晓阳，见过面的网友。”她又对苏宋二人说：“思无言，我朋友，市局的。”

网友？思无言更加迷茫了。在他的记忆里，柳晚卿从高中开始，性子就冷得像块北极冰原上的石头，除了因为案件不得不接触的人，以及他这个靠着厚脸皮和“救命之恩”硬蹭上去的，还有早已离世的言雯，她几乎没有别的朋友。她讨厌热闹，讨厌人多，连火锅都嫌吵，说那种喧闹让她不习惯。他记得高中时，柳晚卿因为孤儿的身份和清冷的性格，再加上拒绝了一个受欢迎的男生后被那小团体的女生疯狂霸凌——堵厕所、开下流的玩笑、造恶毒的谣言、桌洞里被塞死老鼠……甚至有一次，那些女生找了校外的混混想强迫她拍不雅照，幸亏他及时发现，拼着脸上挂彩、牙都被打掉一颗的代价才把她救下来。自那以后，柳晚卿就更封闭了。

可现在……她不仅谈了恋爱，对象是栀梦这样的绝世美人，还主动在家里组局吃火锅？还多了……朋友？一个个看起来对她还挺友善？

思无言看着柳晚卿虽然依旧话不多，但会默默给栀梦涮她爱吃的虾滑，会在宋晓阳讲游戏里的趣事时微微侧耳倾听，会在苏清寒提到某个技术细节时偶尔插上一两句专业的看法……这一切，都与他记忆里那个独来独往、蜷缩在角落里的少女判若两人。

他想起以前，柳晚卿因为长期不规律饮食和营养不良有低血糖，好几次在局里加班饿了几天，脸色苍白得吓人，都是他连拉带拽，要么强行拖去食堂，要么带回自己家，或者去外面下馆子，才能让她好好吃上一顿饭。他瞥了一眼此刻厨房里那个被各种新鲜食材塞得满满当当、与记忆中只有速冻食品、水果和速溶咖啡的冰箱截然不同的景象，心中百感交集。

火锅的热气氤氲了视线，辛辣的香气混合着欢声笑语充斥在公寓的每一个角落。柳晚卿坐在其中，耳边是嘈杂的，胃里是暖的，身边……是那个让她愿意尝试改变的人。

她看着锅中翻滚的红汤，看着身边朋友谈笑的脸庞，看着栀梦在蒸腾热气后温柔含笑的眼眸，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如同破土而出的嫩芽，悄然在她心底滋生——

这喧嚣而温暖的人间烟火……似乎，也并非难以忍受，甚至……隐约透着几分令人安心的妥帖。

而在桌对面，思无言灌了一口冰啤酒，看着柳晚卿那在火锅热气熏染下微微泛红、不再那么棱角分明的侧脸，心中同样感慨万千，一个与他来时路上完全不同的念头浮现——

这颗在冰雪里尘封了太久的老铁树……枝头，竟也开始沾染上这红尘俗世的温暖烟火气了？是因为……她身边那个如同骄阳般耀眼、又如同月光般温柔的栀梦吗？

火锅依旧咕嘟作响，夜色温柔地笼罩着这座城市，也笼罩着这间第一次充满了如此鲜活生气的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