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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青山在二(第1页)

八月十五在南岭是大节,搁北京也不能怠慢。一大早,胡爱茹就起来张罗菜,一年三节,她都兴兴头头,婭思也不得不早起伸把手。一个好汉三个帮,事实上,过去,她向来跟老妈一样闻鸡起舞,小时候不富足,口头食紧张,到年节开大荤,那是沙漠里见泉,心怒放。

比如中秋,老妈一定弄会个老鸭烧黄豆,——这原本是春节的看家硬菜,孩子们爱吃,胡爱茹就提前奉上。再比如:梅菜烧猪手、红糕、老式黑芝麻馅月饼、炸条子,也都会端上桌。不过看到老式月饼端端正正摆在欧式盘子里,婭思还是有些吃惊的,胡女士初来乍到,竟然迅速熟悉了地形且摸透了物资供应,连这玩意都买到了。再一细问,果然去了附近最大的农贸市场,坐车二十分钟,步行四十分钟,婭思两口子向来看不上,觉得那儿的东西假、添加剂多,质量不保,是低端饮食的代表。

胡爱茹还带回来两串葫芦,楚楚咬了一口,不爱吃,丟给姥姥了。婭思也嫌酸,但买的实在多,她只好杵在厨房勉为其难啃了两颗,又叮嘱老妈下次千万別这么鲁莽。这东西家里没人吃!爱茹哼哈两声,麻溜忙著。

婭思一转身,却看厨房柜子面上摆著张塑胶地垫,大红大绿,上面印著“招財进宝”四个繁体字。婭思皱眉,嫌脏嫌土,著急了:“妈,这啥呀?地垫吧?怎么还摆这上头了,登堂入室了?”爱茹微笑著解释:“老家带来的。防烫,锅碗瓢盆都能往上放,利整!”没等婭思回嘴,她又拿出个水漏子,掛水管边上,“还有这个,一掛,比你这个强,乾净、卫生、方便。”婭思虎著脸,不吭声。她知道,不能直接反驳,越反驳老妈越来劲。彼此说服实在是件耗能的事。

厨房地方小,胡爱茹打发女儿出去,说要给楚楚炸她最喜欢的糕,比炸馒头片还得味。姚婭思觉得不能任由老妈折腾,深吸一口气说:“妈,你也別费劲了,”不说“您”了,老家就是用“你”,本来面目,“日子要这么过,那累死了。”

胡爱茹手停,白了女儿一眼,声音洪亮:“那怎么过?清汤寡水地过?清锅冷灶地过?清水白面地过?那还不得往红火里过吗?中秋节,我就当给你爸过了。”

婭思嘴成覆盆状。她亲爸的生日正好在中秋,那一年,老爸工伤去世,死在电线桿子上,全身都焦了……一想到老爸,婭思就更觉得老妈是可怜人,不忍心爭辩了。她轻声叮嘱:“那少做点,尝尝味道就行,这东西也不能剩,燕杰和楚楚就中午在家吃一顿。”

胡爱茹愣了一下,问:“姚议不过来吗?”

“过来。”

“那不就得了。”她儿子能吃。小声叨咕著,“瘦得跟秸秆似的。”

婭思拗不过,闔门出去,留爱茹一人忙活,过会儿再去看,灶台上已经摆了一溜,旧时美味,鱔段、腊肉、咸鸭、小米虾,都有。婭思忍不住讚嘆:“妈,您这大显身手了,比过年还热闹。”爱茹也不自谦,呵呵一笑:“蝎子掀门帘,只露一小手。这才哪到哪呀!”

不过,到许燕杰这儿,丈母娘的手艺却有种令人大惊失色的有违常规不大健康的突兀感。比如,这道油爆小河虾,是妥妥的咸味菜,怎么到她老人家手里,成甜的了。还有鱔段,怎么能跟燻肉放一块呢,这不就丟了本来的味道了吗?吃这东西,不就应该吃原味吗?老鸭烧黄豆就更不成体统,油大就不说了,还又甜又咸,卖的和卖盐的同时被打死了。

燕杰最怕的还不是这些,而是——不,健,康。就说年年都往这快递的“三咸”吧。咸鸭、咸肉、咸鱼,他基本一筷子不碰,婭思原来也吃,后来觉悟提高了,逐渐“叶公好龙”,摆到饭桌上解解乡愁便罢。里头都是亚硝酸盐!怎么吃?约等於服毒!

姚婭思正浮想联翩,胡爱茹突然叫了一声,灶台上的柜门张著,跟吃人的嘴似的,婭思凑过去看,半片咸鱼躺在那,活脱的乾尸。爱茹皱眉,埋怨:“怎么能放这呢,这要风乾,得掛起来。”婭思解释,说北京跟老家不一样,空气乾燥,搁哪都能保存。她没好意思说自己忘了还有这么个玩意。

胡爱茹没多讲,小板凳一搬,人往上一站,拽著鱼嘴上套著的红色塑料綑扎带,一把提起,油滴滴地拎著就走。

婭思著急:“不是,妈……您这去哪儿呀。”

胡爱茹头也不回,“拎阳台去。”只见她步子又碎又轻快,跟飘似的,路过客厅,刚巧遇到许燕杰刚刷完牙从洗手间出来。燕杰嚇了一跳,“呦,妈,这哪儿来的出土文物?”

胡爱茹没空理他,继续前进。

望著丈母娘坚毅坚决坚定的背影,许燕杰老大不舒服,可他暂时又不敢硬顶,说实在的他许某人打心眼里就有点怕胡爱茹。虽然这丈母娘比他穷,比他没见识,可她身上总是氤氳著一种气场,一股狠劲。这种狠劲儿,燕杰的理解是:来源於胡女士从农到工的经歷,是在工厂里培养出来的,较真儿,讲理,但讲的是她那些所谓亘古不变的老理。这位丈母娘最喜欢自称“產业工人”,她以此为骄傲、自豪。她过去的確在电力部门做高压试验,穿著绝缘服绝缘鞋,做放电操作,那验电绳真跟鞭炮似的啪啪响,这份危险的看似只有男人敢做的岗位人家女士也撑起来了。许燕杰佩服她身上这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她敢於跟人起衝突。而且,不管怎么著,人家也把一对龙凤胎养大了。为他培养了一个持家能干的老婆,虽然小舅子不怎么爭气,但也算在北京混著呢。她自己呢,也再嫁了,嫁给了厂里的中层干部,儘管最终不欢而散,可胡大姐的硬骨头还在。

但许燕杰始终不认可她的价值观,她所谓得勤俭节约、脚踏实地、顾全大局,在他眼里不过是寒酸、缺乏眼界、没有见识的遮羞布。这种“落后”,在南岭还行,放到北京就不合时宜且跟体面、品位不沾边了。

这趟胡爱茹来,他有心理准备。她现在可是光杆儿一人了,真要在这儿做窝打铺,他们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幸亏他是女婿,只能算半个儿,那么他也只能出半份力,所以,他巴望著姚议能爭点气,崛起,起码在北京安个家,那么胡女士,就跟盆里的水似的,他和婭思就能理直气壮地泼出去了。本来也是!胡爱茹的养老,就该是姚议承担。

一说起来又是气,本地的找不著,外地的又离了,姚议这种人,就没必要在北京混!因此,许燕杰看姚议,比过去更加居高临下了,得用鼻孔扫他。

掉个头说,姚议也瞧不上燕杰。他觉得这姐夫奸猾得跟泥鰍似的,他的所谓“成功”,不过是出卖自己良心和尊严的结果。溜须拍马,加上点狗屎运,小人得志。实际上,姐姐和姐夫小两居换大三居之后,他一次也没上过门,要不是老妈来又赶上中秋节,他还不登这三宝殿呢。因为他觉得来,那就给了许燕杰大脸了,他要看婭思,寧愿约在外头。

但今儿既然来了,手肯定不能空著,上好的茶叶茶具,还有一条別人送的高档围巾都带著。他虽净身出户,这点东西还存著。围巾就送外甥女吧,哎,这个家唯一看得起他姚议的恐怕只有楚楚了。可楚楚也危险,近墨者黑,再浸染个三年五载,也不知成什么土不土洋不洋的怪样了。

进门招呼一声,老妈和姐姐在厨房忙活,姚议跟燕杰也没话,就在客厅干坐著。姚婭思出来,看出空气的僵硬,打发姚议去辅导楚楚作业。孩子数学老跟不上。姚议诧异:“姐,数学不是你的强项吗?实在不行还有姐夫呢,轮到著我一个搞艺术的搁这关公面前舞大刀吗?”

婭思被顶得尷尬,她真没想那么多,可偏偏姚议敏感,过分自尊。燕杰见状,招呼他去阳台抽菸,两个人一个靠著窗台,一个靠著洗衣机,姚议不看姐夫,冷不防眼神飘过,却发现燕杰淡淡望著他,脸上有种比蒙娜丽莎还微妙的笑。他认定这笑是轻蔑、嘲弄。再一想,明白了,八成许大总监知道他离婚的事儿了,没准还十分看不起。

想到这,姚议没话找话,刺燕杰一下:“姐夫,你这髮际线又往后退了,估计又发財了吧。”

燕杰冷笑一声:“我什么时候发过財呀,还又。財倒是没见著,债却跑来了。”

姚议诧异:“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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