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章子安这些年在司学的位置上兢兢业业,为人随和,深得学生喜欢,他上位大抵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情。
台上的章子安又笑了起来,和下面的学生聊了几句后,将手中书摊开在桌案上翻开,“闲聊到此为止吧,诸位,该开始今日的课业了。”
初霁终于收回自己的思绪,抬头时正好与台上的章子安对视。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那个男人意味深长地多看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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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结束了上午的课程,午休的时间太学内到处都是叽叽喳喳四散的学子。
阳光暖煦照在身上,春光正好,三月的飞花绿叶总是迷乱人眼。
初霁向来是贵族女眷最爱往来的对象,她身份高贵又性格平和,平日里总似那朵最明艳的花簇被飞鸟环绕。这些奉承或真心或假意,从她出生开始就在身边挥之不去。
等到她好不容易应付走了这群人,才有机会向着无人的僻静处走去。当她独自一人走到回廊间的角落时,坐在廊间的晏珩这才抬起头看她,她的手中还拿着手绢,针线杂乱地放在她的腿上。
对方一撩裙摆很大方地在她身旁坐下,“还在头疼你这张手帕?”
晏珩垂下眼看着手中那张始终没有完工的手帕,其上的针脚仍旧歪歪扭扭,与先前初霁替她缝上的部分格格不入。
“也不知道这种无趣的东西究竟有什么意义,还要求所有的女子都要来做,为什么男人就不用来绣花?”她的心情很显然算不上好,针脚嫌弃地重重穿过布面。
“看晏小姐这头疼的模样,还是我来吧。”初霁并没有评价晏珩的抱怨,只伸出手示意她将针线递给自己。
晏珩却看见她掌心处包裹的纱布,顺势握住了她的指尖,“你的手怎么了?”
还没等初霁回答,晏珩就已经了然,“听说昨天你在皇宫差点被落下的花盆砸中,是那时候伤的?”
“晏小姐的消息很灵通。”
“毕竟羲和公主殿下大难不死,还仁慈地放过了那两个本罪该万死的小太监,还顺带卖了沐国公家的独女一个人情。”她的指尖轻轻摩挲过纱布,“这样的大事,很难一无所知吧。”
羲和公主那泛滥的好心,又在宫闱间远扬。
“原来如此,那两个小太监不过是无心之失,本也不至于为此搭上性命。”初霁只是从容地接过晏珩手中的手帕替她继续编织花纹。
晏珩瞧着她弧线优美的侧脸,远看便似明月高悬,山穹之雪,总是这样完美无缺。
又显出不甚真实的虚假。
出于一种隐秘的恶意,晏珩冷笑一声,继续道,“可惜听闻圣上知晓了此事之后,还是勃然大怒,将那两个小太监拉到午门去杖毙了,活活打死。”
初霁手中的银针一顿,很快又从容地继续手中的动作,略微下垂的眼睫似乎略有悲悯,又似乎毫无波澜,“父皇毕竟与我不同,君王本该赏罚有度,若是毫无原则地宽恕,那律法何存?”
完美的,滴水不漏的回答。
晏珩轻嗤,对初霁这种端水的回答不屑一顾。很显然,对方并没有被她带着恶意的话语影响。
当然,也对那两个小太监的死无动于衷。
“公主殿下,你总是这样···泛滥地散播你的仁慈亲和么?”她用手撑着下颌,瞧着初霁在手帕上绣花的动作。
“在晏小姐眼中,是觉得我这样做虚伪么?”
初霁的笑声清越,叮咚如珠玉落盘,“可我对每个人都如此,便是我本性如此。如若我只对一个人这般,才能说明我是别有所图吧。”
针线穿过,晏珩手帕上先前那些扭曲的花纹已经变作了一朵悄然盛放的昙花。
晏珩从手中抽走那张手绢,在日光下仔细地打量。
“你错了,初霁,我不在乎那些真心与假意。”
阳光穿过她指缝的罅隙,落入那双灰蓝色的眼瞳,她的瞳仁在此刻几近透明胜琉璃。
“如果明月一定要高悬着遍照世人,那我的世界可以不需要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