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轻轻一撬,”安然声音轻低:“您在朝堂上便站不住脚了。”
上好的茶壶,倒茶时水声也动听。
陈郎中就在这片水声中沉默。
安小姐说得一点不错,这不,下一次官员考核,他都不知道会不会被其他人顶了这官职。
眼见他神色松动,安然反倒不更进一步。
凡是都要有个度,尤其是对于陈郎中这般人物,最好能给他自己思考的余地。
“不管是我父亲,还是安然自己,都没有强迫别人站队的意愿。”
安然在陈郎中怔忪抬头时说道:“安府只是愿意为陈家提供帮助。"
“就如绮绣楼不愿意让期待婚事的陈小姐败兴而归,安府也不愿意真正有才干的人沦落为世家相争的牺牲品。”
“陈郎中,愿意好生想一想吗?”
……
等陈郎中满脸凝肃地走了,奉琴才上来为安然换上新的热茶。她比奉画年岁长,在接近两个月的学习中褪去天真,已然隐隐有了沉着冷静的气度。
“小姐,您下一步要做什么呢?”
安然喝了口茶润润嗓子:“说说看,你认为我做了些什么?”
奉琴跟随安然去过琼花宴,又全程看了安然与陈郎中的对话,心中便把这些都串联起来。
“小姐,您已然从各大世家和中下层官员中笼络到了可用、实用之人,宫里也有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在。但这些是否还不足以覆盖整个京城呢?”
串点成线,织线成网。现在这覆盖京城的一张网,上、中二层都有了,唯独下层,还空缺着。
如果说世家是扎根在京城的巨树、皇权本质是巨树上延伸出的藤蔓。那京城的下层百姓,就是地下深厚的泥土。
这泥土很多时候并不被看见,但巨树的根系正从中汲取养分。
泥土有多厚,根系才能往下扎多深。
安然拍拍奉琴的脑袋:“聪明姑娘。”
奉琴的思维却终究有局限。她和妹妹都是安府下人的孩子,从出生起就在安府,很少有往下层百姓扎堆的地方去。
是以她想不出来,这下层的关系网要从哪里入手。
安然便起身,衣摆拂过一阵风:“走,我们织网去。”
福运牙行,京城百年字号。
“诶伙计——”进来的客人先叫了一声:“你们这里可有檀木的货源啊?要多的!”
一五十几岁的老人腿脚似乎不大便利,听了声音,从椅子上撑起身体,正打算去接客。
“有的,有的!”一年轻伙计从后快跑出来,路过时一把将老人扽回椅子,要笑不笑地瞥了一眼:“您老走得这么慢,客人该等不及了。”
“这笔生意还是交给年轻的做吧!”
说罢热情迎上去:“您要哪个地儿的檀木?尽管说!”
“哎哟——”老人缓过那股力道,轻捶一下不灵便的右腿,不甘心地嚷了一句:“就这么成心气死我,抢了我所有货源去啊!”
没人理他。
他怒目了一会儿,又一口气提不上来,兀自叹息:“真是老喽……”
想他二十年前,整个牙行一半的货源都是他在运作,多少商货从他手中流水一样过。谁成想?如今走到被后生排挤的地步。
“真是要被后浪等不及推死到沙滩上啊!”
不如早做打算,收拾收拾回乡,好歹有一亩三分地租出去,也能维持生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