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脚步,霎时钉死在了原地。浑身的血液,似乎在瞬间涌向头顶,又猛地回落,冰得刺骨。
这是……
他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转过身。
只见那名“教师”已经稍稍缓过气,站直了身体。雨水打湿了他的镜片,镜片后的那双眼睛,却不再有之前的惊慌失措,而是透著一种沉静如水的锐利,正深深地、带著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看向陈默。
他抬起手,用指尖轻轻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镜。
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到了针尖大小!
这个动作!
他见过!在穿越之初,军统局那位神秘莫测的、只存在於最高机密档案里的上海站最高负责人,“牧鱼人”的標识性动作!
“你……”陈默的喉咙发紧,声音乾涩得几乎不像自己的。
“教师”——“牧鱼人”——没有让他说完,只是极轻微地、几不可查地摇了摇头,阻止了他即將脱口而出的任何话语。
目光交错,只在瞬息。
无声的死寂在潮湿狭窄的弄堂里瀰漫,只有雨水从屋檐滴落的单调声响。
嗒。
嗒。
嗒。
像是某种致命倒计时的读秒。
陈默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他强行压下了翻江倒海的震惊。他不再有任何迟疑,对著那双镜片后的眼睛,极轻微地点了一下头,旋即毫不犹豫地转身,大步流星,迅速消失在迷濛的雨雾与错综的巷道深处。
返回巡捕房的路,陈默走得如同梦游。换回制服,应对完老王几句无关痛痒的询问,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他感觉方才那惊心动魄的十几分钟,仿佛只是一个极度逼真的幻觉。
直到下班钟点敲响,他隨著人流走出巡捕房大门,冰凉的晚风夹杂著雨丝扑面而来,他才稍稍找回一丝真实感。
然而——
【叮!】
那冰冷的、毫无人气的提示音,再次在他脑海深处炸开。
【新情报已生成】
【情报內容:你的存在及部分特徵(身高、体型、疑似巡捕身份)已被76號特工锁定,初步排查已於半小时前启动。来源:侦缉大队內线。】
【危险等级:高】
【建议:潜伏开始,隱匿,或……反杀。】
文字浮现的瞬间,陈默的后颈寒毛倒竖,一股冰冷的战慄沿著脊椎急速窜下!
他站在法租界黄昏喧囂嘈杂的街口,电车铃叮噹作响,小贩叫卖声不绝於耳,西装革履的绅士与旗袍捲髮的摩登女郎擦肩而过。
这一切浮世的喧囂,却仿佛在这一刻被猛地抽离。
世界在他周围褪色、失声。
只有脑海中的那几行字,猩红刺目。
他的目光,看似无意地扫过街对面那个倚著电线桿看报的灰布短褂汉子,扫过路边黄包车夫那双过於乾净白嫩的手,扫过斜后方咖啡馆橱窗边那个拿著小镜补妆、眼神却飘忽不定的女人……
原来,狩猎,早已开始。
陈默微微眯起了眼睛,嘴角难以察觉地向上弯起一个极细微、却冰冷彻骨的弧度。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別在肋下的白朗寧,枪身那坚硬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衫,稳稳地传入掌心。
他抬步,混入下班的人潮,身影很快被吞没。
无声默念。
好的很。
那就看看,在这上海滩的暴雨里,到底谁,才是那个真正的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