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如此,皇帝紧接着安排秋猎护卫事宜,直接点了巡防营统领厉国公负责,全然将本该参与的秦烈排除在外。
冷落之意,昭然若揭。
一时间,投向秦烈的目光各异,有幸灾乐祸,有同情,更有深深的探究。
秦烈面色沉静,领旨谢恩,声音平稳得听不出半分情绪,仿佛被晾在风口的人根本不是自己。
秦烈隐隐觉得,这或许正是谢允明想要的结果。
退朝后,文武百官鱼贯而出。
秦烈刚踏出殿门,便见不远处,谢允明披着一件略显厚重的苍青色斗篷,静立在汉白玉栏杆旁,似乎在等候召见。
两人擦肩而过,风带起狐裘一角,拂在秦烈手背,冰凉。他对上谢允明的视线,那双眼底有淡淡的青,像砚中未化开的墨,凝着掩不住的倦色。
秦烈心头微顿,想起他细细调查谢允明时,得到的“寒症入骨,惧冷甚于惧死”这十二字,忽觉那雪白狐裘也遮不住的瘦削。
北疆苦寒……秦烈心中微动,已然决定,稍后便传信给北疆的副将,命其搜寻些上好的御寒之物或药材送来京城。
谢允明并未与他交谈,只是在他经过时,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随即便被霍公公引着,步入那尚存着朝会余温的金殿。
“明儿,”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问道:“前几日,你出宫去了尚书府?”
谢允明抬起头,声音微虚:“回父皇,是,儿臣去了尚书府。”
皇帝又问:“去那里做什么?”
谢允明脸上露出笑意:“儿臣,喜欢热闹。”
皇帝眼底却厉色一闪,声音沉了下去:“朕允你出宫,是怕你在宫中太闷,这京城里多少热闹可看,你偏要去那臣子府邸?朕不是告诫过你,莫要与朝臣往来么?明儿,你何时变得如此不懂事了?嗯?”
谢允明面上却只怔了片刻,随即抬眸,眸色干净得近乎茫然,仿佛一只被骤雨淋湿的雀鸟,尚不知惊雷为何。
“儿臣……儿臣没有想太多,父皇,儿臣不明白做错了什么,请父皇明示。”
谢允明低下头,身形微颤,可他心底却是心知肚明,他的父皇,当今的天子从不在意热闹,只在意热闹背后谁的手在拨火。
三皇子,五皇子斗得再凶,那是他默许的磨剑,是培养一个继承人不可缺失的一环,可若有人敢在他棋盘外另落一子,尤其是一颗他自以为早已捏在指心的闲子,那便是触了逆鳞。
秦烈冒然出现在尚书府,有与五皇子联手的迹象,这种迹象来得太快,都会让皇帝觉得是早有预谋,所以他立马就会打压秦烈,以至于那桩婚事也会被推迟。
而自己这个意外出现在尚书府的儿子,自然也要给个交代。
一旁的霍公公连忙打圆场,语气慈和却意有所指:“大殿下,陛下这是担心您呢,您如今身份不同往日,贸然去了尚书府,落在有心人眼里,岂不是让陛下为难么?”
谢允明忙道:“儿臣绝无此意。”
厉国公适时开口:“陛下,依臣看,大殿下涉世未深,只怕是受了旁人蒙蔽,一时不察,陛下不妨好好查查殿下身边是否有别有用心之人。”
谢允明等的就是这句。
老东西果然不会放过落井下石的机会,却正中他下怀。
“那日……是三弟派了府上长史亲自来传的话,说叫我去尚书府看看热闹,散散心,我想着,三弟与五弟都在,不妨与弟弟们亲近亲近……便跟着去了。”他微微侧首,长睫上那点因强忍咳嗽而逼出的生理性水汽尚未散尽,在殿内昏沉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脆弱无辜。
“老三?”
皇帝眯起眼,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
厉国公嘴角那抹尚未成型的,带着讥诮与幸灾乐祸的弧度,也悄然僵住,凝固成一个略显古怪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