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用药……”谢允明半阖着眼,嗓音被高热烤得沙哑,“汤药会留痕,若是宫人看见,保不准父皇也会知道我病了,这会打乱我的计划。”
厉锋动作僵住,眼中之闪过一丝痛色,旋即了然,从暗格中取出那个承载着无数隐秘痛楚的木匣,取出银针,在灯焰上灼烧。
火光跳跃,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和紧抿的薄唇。
当厉锋回到榻前,准备解开他衣襟时,谢允明忽然低低一笑,气息拂过厉锋的手腕:“又要……辛苦你了。”
“主子。”厉锋痛心道:“忍一忍。”
谢允明衣襟散开,露出过于苍白清瘦的胸膛,厉锋的指尖在触碰到那微凉皮肤时,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随后银针精准刺入,谢允明身体猛地一颤。
第一针,风池。
针尖破皮,谢允明颈侧青筋倏地浮起,像暴起的青蛇,高热逼得血行狂涌,针一入,浊热似遇断崖,轰然下坠。
厉锋左掌贴在他颈动脉,自己的心口却随之一抽,仿佛替对方疼。
第二,第三针,大椎,曲池。
银针垂直而入,厉锋腕力极稳,针尾却颤出一圈圈几乎不可见的涟漪。
谢允明整个人猛地绷紧,背脊反弓,汗水在刹那间渗出,像一层晶莹的壳,贴着他苍白的皮肤。
厉锋另一只手早已攥好雪巾,却不敢用力去擦。
剧烈的酸麻胀痛瞬间席卷了谢允明的四肢百骸,他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额头上瞬间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将鬓发浸得透湿。
他却连一声闷哼都未曾溢出,只有压抑的,破碎的呼吸声在寂静的殿内回荡。
谢允明在这时,忽然想起,秦烈与他最后的对话。
“殿下母族微寒,于宫中朝堂,无外戚之力可倚仗,此为先天之缺。”
“其二,殿下潜藏过深,至今在明面上未聚党羽,未成势力,朝中衮衮诸公,皆知依附五殿下,三殿下可获实利,却无人知殿下之能之志,仅凭我肃国公府一家之力,不够。”
秦烈的嗓音冷峻如铁,字字砸在要害,他眼神锐利,等待着谢允明的回答,或者说,等待着他是否能被这残酷的现实击垮。
谢允明静静地听着,脸上并无被冒犯的愠怒,也无被戳穿痛处的慌乱,反而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欣赏。
秦烈在离开廊下前,最后回头看他,眼神复杂,沉声问道:“若臣真要在三位殿下之中择一而立,臣会选择殿下您。”
“比起其他,臣更在意的是殿下的身体。”他话锋一转,带着武人的直白与审视,看向谢允明单薄的身躯:“殿下如此孱弱之躯,如何能撑到最后一刻?纵有千般智计,可又如何叫天下人能够信服?”
如此孱弱之躯,如何叫天下人信服?
谢允明此刻回想此问,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开始时虚弱无力,却渐渐高涨。
他也厌恶这具残躯,厌恶它一次次拖慢自己杀伐的脚步。
他喘息着,眼中燃烧着近乎癫狂的火焰。
撑不住又如何?
他抬起湿漉漉的指尖,在空中虚虚一握。
他若成枯骨,就算化做厉鬼,也要爬上那龙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