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眸光微转,意味深长地瞥向一直静坐的谢允明:“秦将军不会永远独善其身,不选你,他还能选谁?本王自然不急。”
他似笑里藏刀,把五皇子胸口又剜一把。
五皇子猛地坐回软椅,眸色阴鸷,既已有谢允明在身侧,老三凭甚再压他一头?
就在二人暗火交攻之际,谢允明轻轻放下茶杯,瓷盖相叩,清越一声:“秦将军快人快语,只怕是因为这段日子的事情忧心,才失了礼数,我与将军在御前见过的,不如,由我与将军单独一叙,将两位弟弟的好意转达,可好?”
暖阁忽地静默,两位皇子竟皆无言,在他们看来,目前最有面子的人当属谢允明了,由他出面挽留,无论结果如何,都不会坏了各自根基。
于是,一个点头,一个冷哼,算是默认。
谢允明缓缓起身,出了暖阁。
厉锋紧随其后,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追了出去。
秦烈耳力极锐,听得身后脚步错落,正欲加快,一道比刀锋更冷的喝声劈面而来:“站住!”
厉锋鬼魅般掠至,横臂挡道,眸色沉黑,不带半分活气:“主子要见你。”
秦烈嗤笑,目光掠过厉锋肩头,落在那袭缓步而来的狐裘上:“即便你是大殿下的人,见了我,也该懂礼数。”
厉锋面无表情,侧身让开,垂手去扶谢允明。
谢允明行至廊下,他微抬手,止住秦烈欲行的礼:“将军……我们借一步说话。”
确定是四下无人之地,秦烈才开口问道:“殿下叫臣来此,臣不知有何指教?耿忠一事,秦烈铭记于心,殿下若有差遣,只要不违臣子本分,秦烈定义不容辞。”
谢允明仿佛没有听出他话中的界限,只是微微喘息着,似方才疾走几步耗了他不少力气,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缓缓从宽大的袖袍之中,取出了一封缄口的信笺。
“劳烦将军。”谢允明将其递向秦烈,“将此信,于明日早朝时,呈交陛下。”
秦烈一怔,没有立刻去接,目光带着审视落在那封信上:“这是何物?”
谢允明抬眸,与他对视,唇边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语气轻描淡写,却字字千钧:“此物,能决定下一位……兵部尚书的人选。”
秦烈瞳孔骤然收缩,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兵部尚书之位空悬,朝中各方势力角逐正酣,可谁没有本事保证自己拿到那个位置。
看着他震惊的神情,谢允明适时地轻叹一声:“耿忠伏法,留下的空缺关乎国本,我那两位弟弟……争得太过,反倒让父皇忧心不已。为人臣子,当以社稷为重,而非囿于党派私利。此信,或可为陛下解此忧烦,择一真正能为天下人办事的贤才。”
“大皇子倒是有颗赤诚之心,只是微臣不解。”秦烈沉吟片刻,终是伸手,郑重地将那封信笺接过,妥善收入怀中,却问:“殿下为何不亲自交予陛下,或者,交予五殿下或三殿下?若有此能力,岂不是立功的好机会?”
谢允明反问:“将军以为,我这两位弟弟,谁可堪大任?”
秦烈沉吟:“此乃天家之事,微臣不敢妄议,臣却更想知道殿下的意思,殿下的站队或许也会影响臣的选择。”
谢允明闻言,竟是低低地笑了起来:“将军不敢议,我却敢说,我那五弟做事急躁,易为权欲蒙眼,三弟阴鸷,难免刻薄寡恩,我肯定,他二人皆不是社稷之福。”
秦烈怔住,眼底掠过一丝愕然,仿佛一时听不懂这弦外之音。
“殿下的意思是……”
谢允明没有立即回答,目光在他脸上停了一瞬,忽而话锋一转:“将军此刻最忧心的,应当是与乐陶公主的婚事。”
秦烈坦然:“尚主之后,必与五殿下有牵连,北疆兵权旁落,我成案上鱼肉。”
谢允明语气淡淡:“说起来,也是我在父皇身边提及,才有了这样的结果。”
秦烈道:“殿下严重了,若无此婚事,臣的处境只怕也不会好多少。”
谢允明笑道:“将军如此明事理,我倒是放心了,只不过这桩婚事该成,还是该败,将军以为在谁的身上?”
秦烈下意识回答:“此事,自然在于陛下圣心独断。”
“错。”
谢允明轻轻吐出一个字,截断了秦烈的话,“决定这件事的人,不在于父皇,也不在于我那五弟和三弟。”
他向前半步,狐裘下摆拖过青砖,发出细微的窸窣,那一步极轻,却风都跟着屏息。
“在于我。”
三个字,音色不高,带着体弱的微哑,可秦烈甚至听见自己耳膜里“嗡”的一声,仿佛有人拿他心口做鼓,重重一落,余震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