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傍晚,流言如水入滚油。
连御花园的一个小太监都能绘声绘色地对同伴比划。
“千真万确!德妃娘娘指着大殿下的鼻子骂他克母,是个不祥之人!大殿下当时气得身子直抖,咳得那叫一个厉害,帕子上都见红了!”
同伴倒吸一口凉气:“真的?我还听洒扫处的说,德妃娘娘是怪大殿下得了‘福星’的名头,抢了三殿下的风头,故意给他下马威呢!”
“德妃借宴刁难,逼殿下当众下跪敬茶……”
“德妃摔了杯子,水都溅了大殿下满身……”
“大殿下不堪受辱,看着要大病一场,也不知道能不能撑过去。”
细节越传越真,连德妃指尖蔻丹的颜色都能说道。
这流言甚至飘出了宫墙,传到了肃国公府。
秦烈听闻此事,眉峰紧蹙。
谢允明……他难道不是三皇子的人吗?为何转眼之间,又与德妃母子闹得如此不堪?
德妃也没想到会闹到这种地步,她气得摔碎了一套茶盏:“混账!本宫何时刁难他了!”她强压下怒火,可沿途的宫人们瞧见了谢允明那颤颤巍巍的样子,淑妃在背后轻摇羽扇,火借风势,越烧越旺。
她也堵不住悠悠众口,唯有谢允明,只有他开口才能灭火,想到那人的性子,只要她多多示好,总不会坐视不管。
德妃连忙命人挑选了无数珍稀补品,浩浩荡荡送往长乐宫。
然而,长乐宫的宫门紧闭,德妃送去的所有珍贵补品和礼物,都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只说谢娘娘关怀。
谢允明彻底闭门谢客,只对外称静养。
这般动静,也很快惊动了皇帝。
听闻谢允明“病重”,皇帝立刻派了最信任的院判亲自前去诊视,回报却是“殿下只是忧思过度,好好静养便可”。
皇帝闻言,悬着的心放下些许,但旋即,浓重的疑虑与不悦涌上心头,宫里头的流言自然是有人推波助澜,却也绝不会是空穴来风。
于是,他一道口谕,将谢允明传至了御前。
殿内烛火通明,龙涎香的气息静谧悠长,皇帝放下手中的朱笔,仔细端详着跪坐在下方的儿子:“朕怎么瞧着,几日不见,明儿清减了不少?”
谢允明指腹轻触脸颊,笑纹浅淡:“儿臣近日吃好睡好,并无异样,定是父皇太过紧张儿臣了。”
“是么?”皇帝不置可否,招手示意他近前,“那你来帮朕研墨吧。”
“是。”谢允明应声而起,步履轻缓地走到御案旁,挽起袖口,露出清瘦伶仃的一截手腕,他执起那方上好的松烟墨,动作不疾不徐,力道均匀,神情专注,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这一件事。
殿内一时只剩下墨条与砚台摩擦的细微声响。
忽然,皇帝开口:“告诉父皇,你因为什么不高兴?”
谢允明研墨的手顿了一下:“父皇何出此言?儿臣近日……并无不快之事。”
“不要与朕隐瞒。”皇帝语气沉了几分,“德妃……她说了什么,还是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