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鼓初沉,宫墙如墨。
谢允明回到长乐宫时,地龙正烧着,红萝碳的热气通过火道已经将内殿烤得暖烘烘的,宫人依然还端来火盆,只怕他嫌冷。
谢允明坐在案前,摆弄着一盆乌羽玉,墨绿杆茎,顶端抽出暗红新芽,像一柄未出鞘的短剑。
此植产自南疆,昼阖夜开,极不喜寒,常人难养也,却被他养得极好,芽尖挺得笔直,带着不合时宜的锋利。
厉锋捧来鎏金剪,他接过,指尖泛青,却稳得不见一丝颤。
“喀”——
一声脆响,最粗壮的那根新芽被齐根剪断。
断口渗出乳白浆汁,顺着茎身缓缓滑下,像一道凝固的泪,又被他用帕子漫不经心地拭去。
火光映在他脸上,一半苍白,一半猩红,像白玉罩了血釉。
剪下的枝丫被他随手抛进火盆,“嗤”的一声,而兵部尚书耿忠的府邸已是火光冲天。
朱漆大门被粗暴撞开,如狼似虎的官兵汹涌而入,火把的光芒将夜空染成不祥的橘红色,官兵粗暴的呵斥与翻箱倒柜的嘈杂声交织成一片。
宫墙内,金剪落下。
宫墙外,人头落地。
次日。
五皇子与三皇子前后脚进宫,两人的仪仗不期而遇,浩浩荡荡地堵在了长乐宫的门口,宫人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五皇子长衣一抖,不怎么客气地行了礼数:“见过三哥。”
三皇子皱了皱眉:“五弟怎的也来了?”
五皇子嗤笑:“是这长乐宫庙小不成?三哥能来,弟弟就来不得么?”
三皇子笑道:“本王是看五弟近日气运不怎么好,应当先在自己府上找个术士驱驱邪,来这长乐宫若连累大哥病了,可怎么好?”
五皇子哼了声:“本王被贼人所害,霉运缠身,所以才应该来找大哥啊,大哥有福运在身,没准弟弟还能因此改运呢!”
这还未进长乐宫的门,两位皇子的脸上已经争锋相对地堆起十二分的关切。
五皇子率先上前,对守门的内侍道:“大哥前些日子身体欠安,本王心中甚是挂念,特寻来一株足有百年的老山参,给大哥补补元气,聊表心意。”
他身后随从捧上一个锦盒,里面躺着的山参确实品相非凡,五皇子心中焦灼如火,眼睛更是盯紧了三皇子,绝不想在拉拢谢允明上被老三再压一头。
三皇子岂肯落后:“五弟果然有心,本王近日得了一箱东海贡珠,想着大哥素来风雅,放在殿中把玩,或是镶嵌饰物,都是极好的。”
然而,守门的内侍却恭敬地躬身回禀:“奴才叩见三殿下,五殿下,回二位殿下的话,大殿下方才……已被翊坤宫的德妃娘娘请去了,要与大殿下话话家常。”
“什么?”五皇子脸色顿变,拽起内侍的衣领,恨得想打人。
“原来如此。”三皇子得知母妃出手,更是惊喜,他再看向五皇子时,脸上有着毫不掩饰的得意笑容,语气讥讽:“五弟,你这是做什么啊?本王的母妃一向最是慈爱体贴,定是心疼大哥病体初愈,要亲自关照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