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他发了疯般站起身,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他冲到隔壁院子里,不断大声喊叫着,想告诉那个鬼修你抓错人了!你要抓的人是我!把沈送瑜还回来!把他还给我!
可是,他张开嘴,分明那样声嘶力竭,却发现自己喉咙里发不出一点声音。
何况院子里早已空无一人,只剩满院杂乱空寂的花草。
沈送瑜早就被鬼修带走了。
夜深露重,晚风寒凉。沈还瑾站在院中,呆愣愣看着熄了灯的房间,直到那一刻,才无比清晰地意识到。
他后悔了。
——他后悔了。
怀中人的体温不断变冷,沈还瑾徒劳地抱紧沈送瑜,此时此刻,心里同样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十数载光阴一晃而过,设计杀死沈送瑜的父母,是为仇;说服自己将沈送瑜养大,是为私。
可到头来,大仇得报,私心未了,他原来什么都没剩下。
前所未有的悔恨潮水般没过他,沈送瑜冰凉的手落在他脸上,拂去他脸上的泪痕,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哭。
沈送瑜脸上的纱布落了下来,露出眼眶里那两个极为可怖的血洞。他用尽了全身最后的力气,小声问:“哥,哥哥……我……你,你可不可以……”
话说到一半,那只放在沈还瑾脸上的手骤然落了下去。
沈还瑾茫然地看着怀里那张彻底失去了生气、一动不动的脸,等了很久,却始终没等到后半句话。
可不可以什么?
你想说什么?
想去吃城西的糖葫芦?想去城南看烟火?还是想让我不要生气,不要再恨你?
我答应,我全部都答应。
可是沈送瑜再也无法说完剩下的那半句话了。
沈还瑾紧紧抱着怀里彻底凉下去的人,不知道过了多久,喉咙里终于发出了嘶哑难听的哭声,呜呜咽咽,如厉鬼哀嚎。
他像是一个做了错事,却再也得不到原谅的孩子,除了无助地抱头痛哭,什么也做不到。屋外玉兰落了一地,漫长的沉默后,风澈走上前去,一手搭上他的肩膀,低声道:“沈家主,节哀。”
闻言,沈还瑾猛地转过头来,一双眼红得像是要滴血,森然道:“……节什么哀?我弟弟还没死,你让我节什么哀?”
他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一把推开风澈,抱着沈送瑜向外走去:“对,还没死,我弟弟还活着……大夫!府上的大夫呢?叫大夫来!大夫,我带你去找大夫……”
见状,温珏皱起眉,似乎不大放心,想要跟出去。风澈拦了他一下,道:“算了,随他去吧。他受了太大刺激,希望别就这么疯了。”
温珏望着那道已经有些疯癫的背影,叹息一声,又问:“所以你之前说,长宁城中接连两晚死的十四个人都是他杀的,是真的?”
风澈点头道:“是真的。”
温珏又问:“你是怎么知道十一年前的事的?”
风澈苦笑一声:“说来也巧,十一年前那桩案子,最初被怀疑与鬼蜮结界有关,刚好又是由松枫涧接手的,所以我有些印象。联系起先前查阅到的记载,细细一想就能猜到。”
温珏犹豫片刻,终于问出了他最想问的那个问题:“……你方才说,之前那个鬼修,用的是松枫涧的剑法?”
风澈神色凝重:“是。所以我一定要知道他是谁。”
温珏思忖片刻,道:“其实,有一件事我先前就留意到了,一直不确定是不是我的错觉。但你这么一说,我觉得或许有迹可循。
“……你有没有觉得,沈家这位家主,看上去有点眼熟?”
风澈立刻道:“你也这么觉得?”
“是,”温珏点了点头,“刚才我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他的眼睛……有些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