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让我同他们说说话吧。”池念说,“我想告诉他们如何保护自己,以减少面对怪物的恐惧。”
昂斯愣了一下,片刻后别过头道:“谢谢。”
这段日子,他一直带着士兵对抗怪物,却依旧不断有人员伤亡。他觉得自己既没能保护众人,又伤害了自己的部下。他没想到池念会提出帮助这里的居民——这不在阿特斯蒂和龙的“竞争交易”之列。
比起死去的人们,活着的人们会更多地受到恐惧的折磨,可怕的怪物会永远住在他们心中,时时刻刻折磨着他们。
“如果你能让他们感到好些的话,就拜托你了。”昂斯对池念行了一礼。
马车于是向着内城搭建的临时居住区出发。工务大臣的动作非常迅速,在数辆马车和载具的帮助下,海雾村以及周围几个村的居民都被疏散出来,但仍有几个村民坚持不离开,而是想要先安葬家人的尸体。
在出发之前,池念走向这些村民,原本守着村民们的士兵纷纷为他让路。
只见地面上是一具具白布盖住的干瘪脆弱的身躯——作为海边死去的儿女,他们本该归于大海,但自从海怪出现以后,就鲜少有人敢于将亲人海葬了。
池念默不作声,并不劝他们离开,而是和他们一起用海水洗涮尸体的身躯,用小刀帮忙处理他们身上一些断裂的触须,再为他们穿好衣服。
他没提一句关于怪物的事,也没说一句鼓励的话,但渐渐的,一种无声的默契生长出来。
周围麻木坐着的村民们慢慢站起,垂着苍白的脸和他一起搬运水盆,拧干布衣。
直到最后,池念才轻声地说:“是否要将他们安葬呢?”
有人终于哭了出来——而在此之前,他们是连眼泪都感觉不到的。他们不明白亲人为什么忽然离去,直到自己整理好了亲人的衣裳,这才接受了这一事实,他们感到有什么东西依旧链接着他们与死去的人们。
就这样,当池念上车时,有人默默跟了上来,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昂斯在一旁看得喉心滚动,低声安排马车将村民们带走。
“多亏了你。”昂斯出声,对坐在马车另一侧的池念道。
池念摇摇头,目光仍落在一旁的女人身上。那是一位目光低垂木然的姑娘,她的妹妹为救隔壁家的老婆婆死于海怪的触须,等她意识到这点快步跑回来时,妹妹已变成了她认不出的模样。
刚才她和其他难民一样,安葬了妹妹,却不和他们一同上车,而是坚持走到了昂斯和池念身边。
这会儿,她正盯着自己的手掌心,不知在想什么。
这是一种很常见的姿态,通常人们在思考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时,会做出这个动作,就像悔恨当时做错的选择和没能抓住的机会那样。
如果当时她没有跑出去寻找工具,如同她和妹妹一起去救老婆婆……一个个念头会一直盘旋在她脑海中。
当然,最后这一个个念头会汇聚成另一个更有力量的想法,这才是她跟上来的原因。
池念明白,因而轻声地问:“要加入我们吗?”
女人的双眼微微睁大,她慢慢转过头看着池念。
池念拔出腰间的小刀,女人的目光颤动了一下,就像她被死气压住的心脏也忽然跳了一下。
女人看了看池念的脸,又看了看他递过来的小刀,抿住唇。
池念认真地又问了一次。
“我们一起学习怎么对付怪物,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