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芙打车去了谢隐发的地址,是一个大学里的家属院。
帝都是被各色春花掩映的好时候,可半点没有为那个破拜的房子增色,而是让谢芙产生深深的怀疑和不解。哪怕这房子价格不菲,也远没有徽州无氏茶园里的祖宅好。
出租车里的谢芙放下车窗,看着那里来来往往的人群。
这个时间,刚好是下班的时候。有些带小孩买了菜的老人走回小区,有些背着电脑包的人下班回来,有些钓鱼的老头拎着水桶归来。谢芙等了一会儿,果然见母亲云灵走了过来。
谢芙的目光灼灼,只落在那个她曾在照片里见过无数次的女人身上。她猜,她一定不记得自己,不然怎么可能那么多年都将她弃之不顾?所以目光变得肆无忌惮。
直到云灵身后的男人提醒云灵,“云灵,那个姑娘一直在盯着你看。你们是不是认识?”
云灵被丈夫提醒,看过去。才看见谢芙的时候,她愣神了。
谢芙与母亲对视的一霎那,她别过头去,对出租车司机说:“师傅,走!”近乎是落荒而逃。明明上一秒,她还肯定母亲不可能认出自己,那她跑什么?
“是她?”云灵的丈夫曲忠衡问道。他发现云灵失了神,本能就想起了那个人。
云灵眼泪含在红了的眼眶里,点了点头。她目送着远去的出租车,一如十多年前前,她曾有过的决绝。
酒店,谢芙的房间里,横七竖八地摆满了喝过的啤酒罐。
谢芙坐在地毯上,靠着沙发,看向开着的电视。
电视里传来嘈杂的声音,播放着综艺节目,节目里的明星笑得合不拢嘴,她全神贯注,可那悲戚的神色,全然与电视里的情节不相干。
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窗外由白变成了黑。又从黑,露出了些浅蓝时,谢芙已经将那一打啤酒喝光了。
她关掉了电视,周遭一切都归于寂静。
“沈易安在做什么?”醉酒的谢芙,忽然自言自语了这么一句。这是过去的十个小时里,她唯一说过的话。
凌晨三点半,沈易安拉开了卧室的床帘,一如往常无数个失眠的夜,她想看看失眠的城市是什么样子。
不好看,一点都不好看。
被黑夜吞噬的城市,远不及白日忙碌显得有生气。
那日出现在路边街灯下的人呢?她明知道不会出现,可还是痴痴地望着那里,期待着什么。
原来人的心里一旦住了人,那人只一刻不在自己身边,心里的房子就空了。那种感觉好难过。
谢芙被电话吵醒,从醉梦里醒来时,已是周五的下午。
电话来自她二哥谢隐。
谢隐说得言简意赅:“爸身体不太好,你赶紧回来吧。”他们的父亲谢无时一直心脏不太好,医生说了几次他需要动手术。他惦记着自己四个孩子,担心在手术台上醒不过来,是以一直拖着手术。
谢芙赶忙定了最近一班回徽州的机票,快速收拾好了行李。
走出酒店大堂,她看了看手表。除去到机场的打车时间、安检时间以外,她还有半个小时的富余。她想,自己应该去和沈易安道个别。
她思前想后一个月的决定,是独自来到帝都追沈易安。她以为这一个星期的时间,对于两情相悦的两人而言,应该足够,甚至如果进展顺利,她们该是一起度过甜蜜的两人时光了才对。没想到现实竟然这么无情,一周的时间并没有如期到达,她就离开了。当初在雨夜里缠绵不停的有心人,却把心锁到世俗的枷锁中了。
谢芙来到律师事务所,开门见上地对沈易安说:“是我主动来找你的,我有必要,同你告别。”
“你要走?”沈易安在心中推想了千万次再次见面的场景,也许自己会生气不理谢芙,也许谢芙对自己冷嘲热讽。万万没想到的是,谢芙是来到别的。
谢芙面色并不好,看起来很疲惫,她有气无力地说道:“我爸身体不太好,我定了今天最晚的航班回去。”说着,谢芙摆摆手。她不舍,眼中已经含泪,又很倔强,将头别了过去,背对着明明思念的人,潇洒而冷漠地说了一句:“沈易安,我走了。”
沈易安有好多话想问,想知道谢芙这一天的时间去哪了,想关心谢芙的父亲的身体情况,想问谢芙,那以后,我们还能见面么?
很多要说的话,真见到了人,话到嘴边了,却开不了口。
谢芙朝着大厦外走去,沈易安竟亦步亦趋跟着她。谢芙没有拒绝,两人就这么一路走到了楼下的广场中央。
谢芙回头,与沈易安面对面。想着,既然沈易安能追出来,是不是还有话对自己说?可沈易安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谢芙。
天渐渐黑了,街边的路灯忽地亮起,而后,广场上的地灯也亮了起来。
两人身边的灯光喷泉也如被唤醒般,钻出地面,洒出水花来。喷泉的水线弯弯,如初春随风摆的杨柳,水珠点点滴滴,如那夜好似不会停的,缠绵的雨。
谢芙忽然就想同她说个明白,她带着勇士断腕的心,如小说里走向必死结局的悲剧NPC,说着发自真心、最想说的话:“我从前没谈过恋爱,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接过吻了,上过床了,我们却不是情侣。”说这句话时,她以为自己是洒脱的,可当说完这句话时,她觉得自己好委屈,好难过,甚至不受控地哭了起来,“沈易安,你对我不好。”
不知道是帝都这迷人眼的灯光作祟,还是这浪漫令人心软的喷泉有毒,沈易安做出了一个让自己都不能理解的举动。
她将哭成泪人的谢芙拥入怀里,拍了拍谢芙的后背,说:“你晚饭吃了么?”
哭得不能自已的谢芙忽然就安静了,脸上的眼泪断得比悬崖还干脆。她感受到了女孩怀抱的柔软和温暖,还感受到了沈易安无法自拔的爱意,虽不汹涌,却如湍急暗流。她甚至觉得自己空耳了,听错了话,于是问:“你?你说什么?”